据说一百多年前,粤西之西江堤畔的瓶隐巷曾有一户住在巷尾深处的庄姓人家。
入住前,卖家先说这宅子顺风顺水,搬进去住必定家道通达,末了又提醒他们切记不要到最西侧那所种竹有水塘的偏院去。尤其是那二层小楼上,最好上锁闲置,别让人搅扰。说是那楼上曾有人在月夜见到有一妙龄女子出现,有时飞在屋檐上对月膜拜,有时又在窗内来回走动,不时作捧书阅读状。但她从不骚扰住家的安宁,住家在白天上楼探过,也无甚收获。后请来风水先生询问,先生说那是位暂居修行的保家地仙,她逗留数年自然就会走的,只要住家不去骚扰,不仅两下无事,这地仙还能保家安宁。
庄家主人并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且觉得既然怪祟对家人没有大碍,那小小西院不妨就彻底锁上罢了,自此照旧欢天喜地搬进去。那处西院一直深锁着无人问津,慢慢地被人遗忘在记忆深处。
时间倏忽而过,到了庄家第四代时,这家生了一位少爷,取名为庄少贤,自幼聪明伶俐,寒窗精进,到十七岁那年竟一举考中秀才,顿时家宅荣耀。庄老父十分欣慰,大摆宴席馈赠乡邻,在瓶隐巷中连设百桌、三日三夜不休止的流水席,煞是热闹。
热闹过后,庄少贤仍得继续寒窗苦读的日子。他一直嫌自己住的书房位于宅院的中枢,不时有家人在附近来回走动。这天恰逢初一,家厨供斋,宅中妇女在廊外过道间焚烧一些纸钱,忽地有几片随风飞入书房,飘在他摊开的一本书上。
庄少贤读圣贤书自然远鬼神,只觉心中气闷,便撂下书本,也不要仆童陪伴,自己就在家中各处闲逛起来,不知不觉走到最西侧那上锁的小院门外。他伏在门上张望,见到院中各色野菊、苦荬花开得过人般高,且黄、白、紫色的各色花朵锦簇,十分繁茂,还有几棵倚墙的桃树,虽然无人打理,但在这初夏时节,仍结满一些青嘴带红的毛桃,着实可爱。还有那二层小楼,虽然陈旧蒙尘,但做工精细的雕花屋檐和窗棂,无处不透着文气,想来当年居住此间的人也是一位知书娟秀之人。庄少贤心中一动,也不知哪来的冲动,转身就去父母房中,说自己看上那西院的僻静幽雅,想要重新将之粉刷装修一番搬进去,定会有利自己的生活起居攻读。
庄少贤的父亲庄成斌年届不惑,半生忙碌生意经营,膝下却只得这一个儿子,自小又伶俐争气,所以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他张口就想答应,但转念又想起自己幼时,庄家祖父曾反复嘱咐过,西院小楼恐有怪祟,所以务必封锁隔绝,家人勿进,便面有难色地将经过如是一说。庄少贤自是不信鬼神,摆出一套圣贤理论反驳父亲,旁边的管家亦站出来解围,说其实那西院丢空多年也没有事故,应该是无大碍的,老爷不放心的话,到城里请几位高道来做场法事就好了。
管家不知从哪儿拉来了一个草台班子,做的法事也是走走过场,并没有不测发生,之后再张罗工匠漆工,把西院里外修葺一新,择了个日子就让庄少贤搬进去安置了。
庄少贤入住西院一晃过去月余,只觉小境清幽,兼之没有家人来往的烦扰,甚是悠闲自得,自此除了对父母的晨昏定省,身边只留一个小童烹茶打扫外,越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然而自从搬入西院后,他就不时做一个相同的梦:梦中有位年约二八、穿着前朝服饰的美貌端庄女子,盈盈入室来到庄少贤的面前,自述说:我是前明端州知府苏宗之女苏苓,不幸于未嫁前早亡,距今已整五百年,昔日因得七星岩仙观道长教化,修得地仙导引还阳之术,所以死后羁留人间持续修行,今功德期满,幽冥也恩准赦命还阳,又因为与庄公子世有夙缘,今世当再续夫妻情缘,只是恐怕公子嫌弃,所以前来泣请公子救活。
庄少贤在梦中有些迷糊,每回见女子哭诉,只觉她楚楚可怜,却好几次都期期艾艾没法开口答应,醒来后又觉得这未免有些怪力乱神,便抛诸脑后。直到两个月后,女子再次来到梦中朝他下跪,哭说三日后便是她活着时的生日,也是她重生为人的唯一时间节点,如果错过日子,她就再无转生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