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游子在外,才知晓元宵灯会是故乡独有的习俗。又是一年元宵佳节,见街上的红灯笼随风摇曳,思绪飘回了故乡……
元宵灯会,在孩子们的眼中,那可是一个时尚的秀场。灯会三日,孩子们穿上鲜艳的衣裳,手提着一盏小花灯,扬着头逛着,暗中比试着谁的灯最漂亮。
属于故乡的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是大家的记忆;明月清辉,阿公与我,一盏红灯,是我的独家记忆。
那年,我与阿公踏着月光走上了街道,我举着早就备好的花灯走在前头。灯会上,一曲又一曲的古乐让我沉浸其中,我东张西望,好不快乐。可余光却瞥见了与我擦身而过的女孩,她穿着一件翠绿的衣裳,手中举着一盏荷花灯。衣裳与灯相衬,与她比灯我只有认输的份。
我有些恼,放低了手中的花灯向前走着,可面前的同龄人都举着精美的花灯,我也渐渐地消了兴味。
我将花灯背在手后,向后跑去找阿公。我嚷着要回家。阿公却认真地对我摇了摇头,他抚着我的头走在露天的广场上,月光是最好的灯光师,精致雕刻的花灯,又或是绘画满面的花灯……月光下衬得格外好看,我点着头,似懂非懂地欣赏了片刻,被沿街的花灯小摊吸引了目光。
小贩们一手抓着五只花灯,在摊上舞着,待我靠前,他们更加卖力了。小贩为我推荐了一款花灯,他将手探了出去,借着月光展现出花灯的匠心。我望向阿公,见他一声不吭,扯着衣角求着他心软。下一秒,阿公严肃地摇了摇头,负着手走了。
我赶忙向小贩道歉,挤进人流中跟上阿公的步伐。阿公自有阿公的道理,小孩不应该铺张浪费。可我也有自己的理由,没有一盏美灯的元宵灯会是不完整的。那日的梦中都是那盏灯—我会穿上紫色的毛衣与灯相衬,我会提着灯穿街走巷,我会让灯沐浴在月光中。
那是翘首以盼的元宵灯会啊,一年只有一次。心中涌上了一个念头,趁着傍晚阿公外出,我潜进了阿公的房间,我摸着墙,不敢开灯,凭着记忆掏得了五十元钱,未等将纸币叠好,阿公的脚步声已到了房门。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暴怒的阿公。他抄起衣架,手不停地颤抖着。一刹那,我们四目相对,后悔与无力让攥在手中的纸币掉落,我瞥过头去。窗外的天幕无月无光,是沉沉的黑色幕布。是月亮都不愿意接受我了吗?室外是漫无天际的黑,室内是喘不过气的低气压,逼得我无地自容,我冲出阿公的房间,抱起我的花灯向家门跑去。
身边传来阿公迫近的脚步声,我加急了脚步,却因重力不稳,摔倒在地。花灯滚落,表面破损,我怔愣地伏在地上……
那日我在家门前罚站了一夜。期待已久的灯会横亘了一出闹剧,我无力将嘴角上提。我多想再去看看灯会,却不敢再提,只是趴在窗前望着。
阿公把我叫进他的房间,他用直尺量着卡纸,一边用勾线笔勾着轮廓。他像在灯会上一样,向我介绍着手法与寓意。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郑重地写下“平安喜乐”。
我从阿公的手中接过花灯,将花灯温柔地举起。花灯浸在月色中,发散着美。我又缓缓地将花灯提在右手,左手牵着阿公。我不再斜着眼攀比,而是回忆着阿公的讲解,仰着头赏灯。
阿公临终前问我是否怨他那年打我。我摇了摇头,跪在他的身侧,抱住了他。他满意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何处无月?唯有故乡月最明。那一夜,明月高挂,天幕澄亮,清风荡着花灯,花灯伴着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