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熊犬(2)

在冬天的森林中,荒野向我展示了可怕的力量。面对这种暴风雪,我才意识到自己过于脆弱而单薄,并不具备对抗这一切的能力。这就是贪婪的结果,对自然缺少敬畏的人类终要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代价。

我在周围摸索着,终于找到一棵足够粗大的树,然后我就倚着树干背风的一侧蹲了下来,拉起羽绒服的帽子,遮住自己的头。

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只能这样撑过暴风雪。如果风力减小,我可以为自己生一小堆篝火取暖。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离开营地时根本没有带取火的工具。

我做不了更多,只能等待。

雪越下越大,粗大的树干为我阻挡了大部分的寒风,而我也挡住了风的去向。我相信慢慢地在我的身后,树干旁边就会积起雪堆,很快就会垒起一堵可以为我挡风的雪墙。

但是,这种姿势也让我的血液流通不畅,手脚开始失温麻木。我想起身活动一下,但是又不想让自己袒露在风雪之中。犹豫间我只能在风雪中缩成一团。

我的身体感觉越来越冷。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我明白自己在慢慢地失温。

但是,背后的积雪确实正在慢慢地垒起一个雪堆为我挡风,我蠕动着让自己的身体缩成更小的一团。

我被冻得有些糊涂,几乎开始就此睡去。

我并不清楚过了多长时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触碰我,我感到自己的脸上一片冰冷。我还以为是雪吹进羽绒服的帽子里,积在头发上,被我身体的热量焐化成水流到我的脸上。

但是冰冷是有触感的。我试图抬起头,湿润的东西掠过我的脸颊。噢,是舌头。狗的舌头。旭斯格竟然奇迹般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紧紧地抱住旭斯格,生怕这只是自己的错觉,它会像刚才出现时一样突然消失在风雪中。我们为什么喜爱狗,就是因为它们可以为孤独和危险中的人类带来希望。

我不知道它是怎么找到我的。它的嘴边和短髭上挂着冰溜。

它稍稍跑开两步,然后回头看我。我明白它的意思,它是来带我回营地去的。

此时,我甚至有些惧怕离开这个冰雪中的小窝,至少它可以为我抵挡寒风。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旭斯格已经反身叼住了我的衣袖,开始轻轻拉拽。

我站了起来,身体有些僵硬,但我仍然把相机包仔细背好。

我几乎看不清旭斯格,它只是我前面一两米外雪地里一个模糊的影子,我跟随着它的影子开始往回走。我确实无法辨认方向,完全靠旭斯格的引领。风太大了,挟着雪片迎面而来,呛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害怕冻伤自己的鼻子,不得不抬起戴着手套的手捂在脸上。

走了一会儿,雪越来越厚,我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走,而是在雪中滚爬。

我回到营地的时候竟然赶上了晚饭。

我掀开厚重的棉帘钻进撮罗子。这是一个炉火正旺的温暖的空间,火炉上的锅里肉已经炖熟,正散发出让我的胃开始抽搐的香味。此时我开始理解那些刚刚结束冬眠的熊的感受,它们实在是太饿了,为了食物也就不顾一切了。

尽管我感觉自己刚刚经历了生命中一次重要的起死回生,但是出于自尊,我并不想跟芭拉杰依和维佳还有柳霞分享。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卸下背包,脱掉羽绒服,浑身冒着热气坐在温暖的炉火前发呆。

芭拉杰依告诉我,晚饭快要好了,而我一直没有回来,旭斯格就出了撮罗子。

芭拉杰依知道它是去找我了。这是一只挽救我于风雪之中的猎犬。

我起身从悬挂在撮罗子顶上的风干肉中取下一大块,用刀切开,一块块地喂给和我一样蹲在炉火前取暖、浑身冒着蒸汽的旭斯格。

我吃饭的时候,旭斯格就卧在我的脚下睡着了。

我记得那天的晚饭是米饭和土豆炖肉,因为太饿了,我吃了两盆。我还记得旭斯格身上的毛被炉火烘干时的气味,我永远记得那个味道。

它趴在我的脚边昏睡。但那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这只正在步入老年的猎犬,不会只拯救一次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