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用窗格画腌制岁月

昨天下班回趟娘家,幸运的是,见到了古稀之年的父亲。

他坐在沙发西边的角落里,我推开卧室门,只顾放包,还未看到他老人家。父亲却先开口招呼我。这一声问候,让我心中倍觉温暖。

之前,我每次回来,几乎见不到父亲。因他依然坚持驻守在自己开垦的一片园子里,朝夕相伴。这次,我见到父亲实属意外。

消瘦的体型,微凸的额头,稀疏的白发,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对黄白瞳孔,着一件黑色薄秋衣,依然显得那么“帅气”。

父亲出生在一个没落的地主家庭,可是,家风家教在他的身上依然存在。按照俗称,父亲都是少爷层次的。正因为如此,琴棋书画等方面都有所涉及。

我挨着父亲坐下,注视他许久。忽然看到柜子上的毛笔,倒让我想起父亲能写字、绘画的本事来了。于是,我问父亲,你当年绘画的窗格画还在吗?他告诉我,应该在我家最土最老最旧的红色木柜的抽屉里。

我起身走向木柜,土漆斑驳,流年的影子在柜面上依稀可见,唯有那铜活依旧散发着丝丝光泽。我轻轻取下柜子盖,插进柜内,拉开里面的小抽屉,在一本《三国演义》下面见到了它——窗格画。

外面是用报纸做的封面,但无封底。轻薄、柔韧、软和的纸张,如蚕丝织成,又若生绢,比今天的宣纸看起来更薄,更稀疏。然而,恰好就在这种纸张上面,有着父亲的杰作。一幅幅窗格画栩栩如生,观后,不得不叹服。

梅兰竹菊、八仙、喜鹊登梅、戏曲场景、石榴等水果,种类较多。里面有一种形如秋天柿子的水果,非常奇特。说是柿子,又颇有几分蟠桃的样子,我忘记它被称作何物了。于是,赶紧求教。父亲说这就叫“圆圆”。姑且就这么叫吧!

我听罢,估摸着此水果名意为团圆。当时人们的认知局限性很大,可能有许多东西无法描述清楚。也就只能先顺着父亲的叫法。

父亲见我拿出了他的“宝贝”,他两眼放光,几分自豪溢于言表。想当年,我这一张窗花要卖五分钱哩!是啊,在五六十年代,这五分钱可不少了。记得,我小时候,也就是八十年代的时候,上街道卖海棠果,一小碗才卖五分钱。由此可见,那个年代,有才学的人还是很受尊重的。

父亲内心的自豪感被激活,打开了话匣子。他开始讲述当年自己画画,在街道多么受尊重、多么受欢迎的故事。接着我又问父亲,那你为什么不坚持画到现在呢?父亲却说自从我奶奶去世后,家里大不如前,作为长子,他必须挑起重担,维持生计,哪还有精力再画。我像是理解,又像是不理解。

那我怎么还见过你画窗花?我不依不饶地追问。父亲说那时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就不用求人了。顺便也能把自家窗户装扮一下,营造一个温暖、祥和的春节气氛。

岁月不饶人,父亲已年过七旬。去年见我买回几支毛笔,他羡慕不已,我就送给他一支。他顺手就在纸上开始写写画画。我记得很清楚,父亲当时就画了一张菊花窗格画。

今天父亲告诉我他今生就喜欢菊花。凌厉傲霜,依旧绚烂。它告诉人们秋天来临,农民终于盼到了收获季。最要紧的是,它激励人们克服种种困难去努力、去奋斗,定会见到收获满满、硕果累累的秋天。

忆往昔,父亲靠着画窗格画,换得一些银两,接济家里。后来,他进行变通,把这种功夫用在装扮竹篾灯笼上,也派上了用场。前来买灯笼的人,见父亲三笔两笔勾勒出一个动植物,发出啧啧称赞声。不知道父亲是不是更有心劲了,绘画速度、质量立马提高,令在场观看的人折服,我家的灯笼自然也就畅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