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春节,父亲总少不了要给家里的窗户贴上窗格画。只见他用毛笔勾勒出轮廓来,再用各色颜料染就。多用品红、品绿、橙黄,顿时让一篇亮白的窗户鲜活起来,增色不少。每每我看着窗户上美若雕梁画栋的窗花,心里暗自佩服父亲绘画窗格画功夫了得。
我已过不惑之年。见到父亲画的窗格画也这么多年了。现在家里旧房子已经没了踪影,成了新平房。格子窗户逐渐退出历史舞台,明亮的铝合金玻璃窗隆重登场已三载。
不光是父亲怀念自己的窗格画,就连我也是。这几年,父亲的窗格画没了用武之地,他不免有些失落。尤其是春节,我们不敢提窗花的事,唯恐让他伤怀。可是,父亲有时候还建议我们去超市或者街道摊子上买剪纸窗花。我理解父亲是想跟上时代步伐,但我不愿意这样。我还是认为父亲画的窗格画最漂亮,有浓浓的年味。
我对兰花很钟情。父亲笔下的兰花叶子狭长,且不多,有开着花的,有含苞待放的。藏在叶子里,若隐若现,多了几分神韵。我闭目感受幽兰飘香,香气淡雅、沁人心脾,若有若无的缥缈感觉,总能把我带到一个宁静致远的境界。正因为,父亲窗格画上的兰花,在我幼时就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才让我今天尤为喜欢兰花。
现在细看父亲留下来的窗格画,虽无彩色,是纯粹的毛笔绘画,但从人物装扮、神情来看,较为细腻。头饰、八仙各自手中所持乐器、花篮、法器非常逼真,人物比例合理,动作、神情自然,就连人物所穿衣服上的皱褶也清晰可见。
那张戏曲《三娘教子》里的薛倚哥头顶家法屈膝跪于地,三娘坐在其后,一手拿着书卷,一手拿着刚刚擦过汗的手绢。三娘靠浆洗衣物供薛倚哥念书,而孩子却异常淘气,不认真读书,还听信别人挑拨,放学归来质问三娘,为何不打她亲生的孩子。这一幕,在父亲的窗格画里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当年,我见到父亲第一次把这张窗花贴在窗格子上的时候,我就仔细注视。心想,我一定要用心读书,不能让父母为我操心,不能因为读书,而让父母恼火。因而,我能有今天的出息,真的还得感谢父亲的这张窗格画。
言传身教胜过无数说教。父亲用窗格画腌制岁月,让他在时间激流中奋进,没有被各种困难所压倒。大致上也与他的这个爱好有关系。
回眸,细细审视父亲的窗格画,竟然发现他淡然处世和严谨做人的态度,成了一种高度。不论是哪一张窗格画,都倾注着他的心血;不管是哪一类造型的窗格画,都彰显着父亲向善、劝善、超脱俗世的境界。
一笔一画总关情。虽说父亲的窗格画本子染上了几滴淡粉色的颜料,但它依然那么美,那么有神韵。
当我把父亲的“宝贝”晒在朋友圈里的时候,立刻引来许多人围观、评论。有人说这就是非遗活化石,也有人说这就是连环画绘画师,还有人说是珍品,好好收藏。更有人说……
窗花是农耕文化的特色艺术,窗格画也是窗花的一种。但古诗词亦会恋上窗花。纳兰曾吟唱:“红影湿幽窗,瘦尽春光。雨余花外却斜阳。”父亲当年假若不是因家境贫穷,估计画到现在,早已有更高的造诣了。
我家老屋的木格窗也随着时代变迁,已退出历史舞台,可父亲珍藏多年的窗格画却更加弥足珍贵。
父亲,将窗格画保存至今,用它腌制岁月,才让一颗曾受伤的心,安静下来。把一切不愉快抛到万丈红尘外,独自在纸上舞动笔尖,借窗格画抒怀。
淡看世间风云变化,欣赏张果老、韩湘子等八仙超俗洒脱、豁然开朗的从容。祈盼子女成才,有良好家风,克服万难,收获秋天。
父亲,用窗格画腌制岁月,少了孤独,少了落寞,多了乐趣。祝愿父亲能用窗格画将益寿岁月绵延,再绵延,将乐趣、中华传统文化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