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寿的老妈

我的父母亲本是同一天的生日,每年农历的正月初六。但是,自从二十年前父亲去世后,母亲就决定把自己的生日改为正月初五。

今年农历的正月初五,是母亲的米寿。何谓米寿?把一个“米”字拆开,上下各一个八字,中间是一个十字,于是八十八岁便被称之为米寿。

这样富有诗意的雅称,对于没啥文化的母亲,真的很难解释得清楚。作为闽南人,她会认为米寿是吃米饭的命,她还会说我是吃地瓜的命,也不是吃米饭的命。

闽南自古以来地少人多、稻少薯多。闽南人所说的吃地瓜的命指的是穷人的命,而吃米饭的命指的是富人的命。我母亲打小就生长在闽南的一个贫苦渔民家庭里,还自幼失恃。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我母亲自幼就是一根草,而且是一根野草。这根草在外婆的众亲戚家漂泊着,东一家西一家,有一顿没一顿。一直到十六岁参加革命后,才算长成了一棵小树。

后来,母亲结婚了,又因体弱多病离了职。再后来,母亲随军了,成了家庭主妇。我记得小时候,一家六口人,就靠军人父亲的那点工资过日子,还得从中挤出点钱来孝敬奶奶、周济外公舅舅姨娘他们。那日子,母亲挺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

那时候,闽南城镇居民的粮食供应以地瓜为主大米为辅。我们家的主食便以地瓜粥为主。每次地瓜粥即将煮熟前,母亲总是会先捞出一碗干米饭来。然后母亲带着三个妹妹就吃那稀得不能再稀的地瓜粥。

那碗干米饭是留给我的。母亲与大多数闽南女性一样,重男轻女思想根深蒂固。小小的我,己经意识到这样的做法很不好。于是,我总是悄悄地把那碗干米饭的一大半又倒回了锅里,还搅了几下。

干米饭可以倒回锅里,时光却不能倒回过去。在时光荏苒中,母亲渐渐变老了。六十岁前,她是大病不犯小病不断;六十岁后,她是小病不犯大病不断。其间居然闯过了两回鬼门关又活了回来。

第一回是母亲六十一岁时,遇上了脑溢血。当时我在乡里工作,半夜赶来时她已处于病危状态,医院连发了三份病危通知书;第二回是母亲72岁时,遇上了直肠癌。当时我正在上海学习,连夜赶回时,她的病情已十分危急,第二天下午便做了手术。

闯过两回鬼门关的母亲,无疑是幸运的。正应了那两句俗话:“鬼屋走一走活到九十九,闯过鬼门关一生保平安”。她的这种幸运,是七分靠天命三分靠自己。这三分,就是她的无私加无畏。

母亲的无私,是诚实善良、肯于奉献。她这辈子,除了坏脾气是留给自己的,其他的都是为别人而活着的;她的无畏,是听天由命、容易满足,凡事尽全力而后听天命。她说我这辈子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能活到八十八。

然而,我做梦却想到:母亲能活到九十八,甚至能活到一百零八。这正是:岂止于米,相期以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