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蛉是一种常见的昆虫,虽然我很少见到它。
这样说看似矛盾,但我有证据。比如这个季节,蝈蝈和蛐蛐很多,傍晚离开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的嘈杂,来到野外的草丛边,安静之后就会听到清脆而持续的蝈蝈声和蛐蛐声,可是让我捉几只给你看,恐怕很难。它们是隐身高手,而且身手敏捷,你不一定能看见它们,看见了也不一定能捉到。说它们数量多,是从它们演奏的交响乐来判断的。
但我还是见过草蛉的,它们翅膀宽大,翅脉清晰,翅长超过身体,停在草上时像披着一件做工讲究的大氅。它们飞得慢,不太灵活,比豆娘、蜻蜓之类的昆虫差远了。但它们周身草绿色,落在草丛里,就像一滴水滴进了湖水。我比较多地看到它们还是深秋时,在单位大楼的墙上。大概是天凉了,一部分贪玩的草蛉没有准备棉衣,慌里慌张地寻找过冬的地方,便出现在墙角或缝隙里。如果没有草丛或树叶的绿色作为背景,它们就更容易暴露在我的面前。
它们的卵也很常见,因为比较特殊,所以容易辨认。单个的卵常产在狗尾巴草的穗上,成堆或成串的卵则产在蚜虫密集的地方。那天,我在一片合萌的秆上看到了很多卵,之后又在红小豆的秆上看到了,它们排成了很艺术的一排。
前几天我在纪录片中看到了草蛉产卵的画面,它竟然能轻易地完成那么高难度的动作。它准备产卵的时候会抱紧草秆,待产卵器分泌出黏液后,它黏在了草秆上,然后拉出细丝,再在细丝的顶端产一枚卵。卵是长圆形、淡绿色的。最了不起的是那根细线,像头发丝一样细,不会被其他猎食者注意到。寻找食物的蚂蚁爬来爬去,也没有发现草蛉的卵。那根细丝大概被蚂蚁看成了植物茎秆上的纤毛吧,草蛉的这一巧妙做法可以帮助幼虫在幼小无助时躲过捕食者。我曾在托马斯·艾斯纳的《眷恋昆虫》中看到有的草蛉还会在那根丝线上滴毒液,以防万一。这就显得更了不起了。
以前我总认为昆虫没有哺乳动物高级,因为它们还没有进化出大脑,没有什么智慧。哺乳动物生下幼崽后会精心喂养,等幼崽能独立时才会放手,这样很稳妥。而昆虫,包括蜘蛛,它们大约靠概率取胜。产一窝卵就是几十只、几百只,能活下一对儿,就能保证种群的延续。所以它们一般产完卵就撒手不管了,一切交给自然,听天由命。事实证明,我想得太简单了。
今天看到草蛉的这排卵,简直太有艺术感了!由此我猜想,这只草蛉妈妈大概很安详,它顺着红小豆带着一点儿纤毛的秆移动,挪一段距离就产一个卵,不疾不徐,细致认真。细丝连着下面长圆形的卵,像极了五线谱上的符号。再往前看,红小豆的秆上柔嫩的尖端,布满了聚餐的蚜虫,那正是草蛉幼虫的美食。
草蛉妈妈为还没出生的子女考虑得这么周全,谱写的应该是母爱的乐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