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多年前一个盛夏的上午。
我与妻子从她娘家返回时,路过她居县城的堂姐家。我们落座不久,她儿媳下班回来,好像我们不存在似的,对我们视而不见;婆母对我们到来的介绍她充耳不闻,径直从我们面前走进卧室。我们受不了冷漠,起身走人。
此后,去县城办事,很少涉足亲朋家,因为我们是乡下人。然而有时受现实的捉弄,不得不逼上“梁山”去亲戚家麻烦一回。
一个秋末的一天,为孩子务工的事去人社局(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局)询问有关务工的条件等情况。我们走出人社局已经不早了,路空车尽,徒步返程吧,走不了几步就伸手不见五指(那时已没有出租车)。面对这种情况,也没有多考虑,试图去表弟家打扰一晚上。
表弟曾是我的学生,我们经常走动,他结婚时,我去恭贺过。他夫妻俩还多次来我家给我母亲(他姑妈)拜年。表弟有志气,在单位混个头头;表弟媳是另一单位的会计,工作能力棒,性格属外向一族。鉴于这种情况,去表弟家叨扰一回是最佳选择。
提一兜水果走进表弟家时,正在堂屋抹桌子的舅妈抬起头,对表弟媳卧室门大喊:“雨英,你怀彝表哥来了。”见卧室没有动静,舅妈又大声重复一遍,情况亦然。我担心继续喊下去,会让我难堪,赶快对舅妈边使眼色边摆手。舅妈读懂我的示意,放下抹布:“外甥,雨英下班才回,累了,睡着了。我们去厨房坐吧。”我连连点头。
在厨房里,舅妈打开橱柜,说表弟去信阳开会没回。虽说门口啥菜都有卖的,舅妈没钱,就把中午没吃完的菜热热。在舅妈面前,我虽已古稀,仍属木碗客。
舅妈做饭时,我用埋怨的语气说:“舅妈,你喊媳妇雨英时,不该说是我来了,该说是她的局长来了。”舅妈害怕惹下菩萨没处烧香,说:“那不可能,不能这样说。”我笑笑,她又补充:“雨英准是真的睡着了。”显然是给雨英留个面子。
舅妈将热熟的几盘菜放厨房附近的茶几上,之后去喊雨英来用餐,喊完雨英,盛一小碗饭让我先吃着。当雨英快来到厨房门口时,舅妈指着我对她说:“雨英,这是你怀彝表哥。”她满以为雨英会和颜悦色地向我问好以弥补歉意,岂料雨英像我欠她一大笔陈债赖账似的吭都不吭,径直去灶台盛饭,又来我面前茶几上夹些菜去堂屋。如果你是我,此刻能坐得住吗?
碗不大,按说可以吃两碗,一碗没吃完我就老和尚卷铺盖——走人。
回到家,妻问我咋深夜摸回,听完我说明,她反而将责任归咎于我:“不能怪人家看不起,全怪你土气、无能、不中用,假使你或你的孩子是管她的官,她准会毕恭毕敬地欢迎你,亲手为你做几个菜,为你斟高档次甜酒,还跟你聊得火热,留你明天再回。”稍顿,妻子又气我:“从38 里路外摸黑回,活该受罪。”
但是如今,如果老伴在世,如果我没病,没坐轮椅,我不会待在县城,仍然当乡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