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还有它

妈在世的时候老担心,若她有一天不在了,我不会善待她的宠物。它是她的宠物,何尝不是我的宠物!特别是在妈去世以后,我老觉得它身上附着我妈的灵魂,为她恪尽职守地护着我。

它身体朝前不动,只是将头后仰着看我的样子,简直和妈分毫不差。

妈去世后不久的一天清晨,它突然提前“喵喵”叫。我怕它的叫声惊了先生的好梦,虽然没到喂它早饭的时间,还是起身去喂它。

我刚走出卧室就晕倒在地,后脑勺磕在水泥地上。事后,小阿姨对我说,她只听见“咚”的一声响,就没有了声音,本想接着睡,但是马上就听见猫咪声嘶力竭的号叫声,一声接着一声,非常瘆人。

她爬起来一看,见我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猫咪在我身边团团乱转着哀号。因为突然晕倒在地,我到医院去检查身体,一查就查出丙型肝炎。

在妈走后的日子里,只有它忠诚地守在我的身旁。每当深夜,我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失声痛哭、忍不住大声呼唤“妈”的时候,它总是蹲在我的脚下,忧伤地望着我,好像它懂得我那永远无法医治的伤痛。我哭多久,它就直直地望着我多久。

有时,我忍不住像儿时躺在妈怀里那样,把头扎进它的怀里,而它就搂着我的头,我们一起小睡一会儿。

有多少次我的头或我的腿,被窗户、椅子角磕到,我禁不住喊疼的时候,它不管是睡得昏昏沉沉,还是正乐享小鱼,都会急煎煎地跑来,认真地看着我受伤的部位,焦急地叫个不休,和从前妈见我哪里有了伤痛的情况一模一样。

有一次,我穿了新高跟鞋,在卧室门口险些滑倒,有意回头望望,想要验证猫咪确实在为妈恪尽职守,抑或是我在自作多情。只见原本熟睡的猫咪突然醒来,扑向床脚,惊诧地望着我,全身弓成起跃之状,随时准备赴汤蹈火,营救我于危难之中,后见我终于扶住门框没有摔倒,才又放下心来转回床头再睡。

但它绝对辨得真伪,对我历次故作危难之状的考验,从来不予理睬。

一天午夜,我怀念我妈的几万文字突然在电脑里丢失了。一年血汗毁于一瞬,我心慌得满头冷汗,欲哭无泪。偶然回头,发现它就蹲在我的身后,默默地、爱莫能助地看着我。那本是它早已睡熟的时刻,我也没有大呼小叫,它又如何得以知晓?

在我写这些文字的时候,它就蹲在我的身后,静静地看着我。好像知道我正在做的,是和它、和我、和妈有关的事,而它也有权参与其中。

自打步入中年,它就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每当我一铺开稿纸就蹲在一旁,眼珠不住地跟着我一笔一画地转动,或干脆蹲在我的稿纸上让我无从下笔。进入老年后,它也像人一样,对人间的万般风景日渐淡漠,更何况这苦熬苦打的写作。但自我妈去世,它再度关心起我的创作来,谁能说这不是我妈的嘱托?

从前它跟我妈最亲,我根本拢不住它,现在它则非常依恋我。

每当我从外面回来,它就两只眼睛盯着我,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儿,或者在屋子里猛一通疯跑,以示见我回来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