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雄狮》中主人公萨罗的寻找是更接近地理与血缘意义的寻找,那么在《中央车站》中,主人公的寻找则折射出更丰富的内涵。
在巴西里约热内卢市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门口,一脸冷漠的退休教师朵拉摆了一个书信摊,专为来来往往、目不识丁的旅客代写家书。写一封信收一块钱,如需代寄,再加一块。然而她常常在晚上将这些代寄信件带回家,和女邻居一起,将这些信拆开,尽情地奚落取笑一番,然后把认为重要的信寄出,其他的信则统统锁进抽屉或干脆扔掉。
有一天,安娜带着她10岁的儿子约书亚来请朵拉写信,因为约书亚很想见他素未谋面的父亲。第二天,安娜与约书亚又来到车站,口述了第二封给孩子父亲的信,然而安娜刚出车站,就在横穿马路时被一辆疾驰而过的大客车撞了。
可怜的约书亚孤身一人,朵拉把他带到家中,然后又把他交给了另一个女人——约书亚并不知道朵拉把他卖给了人贩子。
朵拉对自己说,这么做是为了让约书亚过上更好的生活,但良心的谴责让她当晚噩梦连连。未泯的良知使朵拉次日一早就去将约书亚救出了虎口。
也许是在负疚感的驱使下,朵拉带约书亚到东北部去找他父亲。一老一少,从南到北的旅程,伴随着大提琴厚重沉郁的曲调,他们一路争吵,发生矛盾,但随着长途车奔驰在广袤的巴西大地上,两个人的相处也慢慢发生变化。
男孩约书亚不再憎恶这个老女人,朵拉也逐渐寻回她生疏多年的温柔情感,一老一少之间萌生了亲人般的依恋。
电影结尾,朵拉终于找到了约书亚的家,那是一幢矗立在土路尽头的房子。约书亚狂奔着扑过去,他的脚边扬起一道白色的灰雾。朵拉在他的身后,看着前面男孩奔跑的背影,心里有释然,也掺杂着失落——约书亚找到了亲人,她完成了这一路的寻亲任务,而她自己仍将孤身折返。
约书亚同父异母的哥哥告诉他们,父亲已离家去找约书亚和他的母亲了。哥哥赛亚和摩西热情地收留了他,他们一起等待着父亲归来。
黎明来临,朵拉欣慰地离开了,她将回到里约热内卢的中央车站,继续自己的平淡生活……护送男孩寻亲的这一路,也是她寻找自我的一路。她那藏在冷漠背后久违的温情,在与一个小男孩的相处中被激发。
诚然,现实没有这么简单,冷漠的形成与化解都需要时间。重要的是,观众看到了希望——朵拉离开约书亚的那个清晨,她穿上了约书亚送她的连衣裙,再次对着镜子涂口红。这支口红说明朵拉打开了心灵的窗户,对未来生活的憧憬来到了她心头。
在越来越亮的晨光中,她坐上了返程的客车。在这段长镜头的记录里,朵拉脚步轻快,背影坚定。在客车上,她给约书亚写信:“你长大以后,开上自己的大卡车的时候,千万别忘了,我是第一个让你握紧方向盘的人……其实我很想念我爸爸,更怀念曾经的一切。”
曾经,朵拉怨恨了父亲半辈子,觉得他是个不负责任的酒鬼,这导致了她的冷漠。虽然电影没有交代她的具体生活,但我们大致猜得到,她单身,过得并不幸福。这一刻她终于释怀。护送男孩的一路,是她与生活和解的一路,也是她从付出中得到新生的一路——若要获得新生,付出是唯一有效的方式。就像推开一扇窗,形成对流,向封闭的空间输送新鲜空气,以置换冷漠与沉闷。
伴随男孩的寻父之旅,朵拉一点点放松,释放出善意。她找回了“想念”这种温柔情绪,也找回与记忆的和解。
片中的寻找之路,伴随着沧桑与唤醒、怀疑与获得。一路的交会中,朵拉和男孩逐渐靠近、信赖,生出坚硬以外的温情——这就是“寻找”馈赠给他们的。
“男孩要寻找他的父亲,女人要寻找她的归宿。而这个国家,要寻找它的根。”大概这是导演用《圣经》中的人物为电影主人公命名的缘由之一。
能够让人类自我救赎的或许不是隐在云端的上帝,而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与爱,是他们始终抱持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