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文字取暖

连日阴雨,昨夜大风突起,气温骤降。呜呜的风声里,我正在读郁达夫的文字。读到《故都的秋》,顿觉心中凉意生,竟有了不相宜的感觉。节气已过小雪,也该寻一点能够温暖自己的文字来读,在冬夜里,用文字取暖。

冬宜读史,史书中那些热闹纷繁的文字,是温暖的。读史,大概需要冷的氛围和静的心思,宜于冬,宜于老成。年少时,大约是不宜读史的,你读不出史的厚重与沉淀的感觉。如我,刚上班的那年冬天,捧着一本《史记》读,囫囵吞枣,一个冬天,没读出什么心得,没读懂人,也没读懂势,只是读了一肚子的不相宜。读得伤了情绪,到现在,对史书仍提不起太大的兴趣。

我的一位老师,酷爱读史、谈史,也喜欢与同好者一起评史、辩史,听他论史时的纵横捭阖,暗地里就十分佩服他的博学善辩。老师读史,也多在冬夜,半碟花生米,一茶杯白酒,一卷在手,常忘记了时间,读得东方初现鱼肚白,方才惊觉。罢手一看,杯中酒已干,花生米却未动。对我的老师而言,史是可以佐酒的,也是可以温暖漫长冬夜的文字。

冬天,喜欢读一些字面温暖的文字。如读杜耒的《寒夜》诗:“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便喜欢那样的氛围。寒夜,主人可能正在夜读,忽有客来,只能煮一杯清茶待客了,寒窗月影,雪梅暗香,火红汤沸,多么温暖。也许主人正读到一段温暖的文字,此刻围炉,与朋友谈起,多好。朋友夜访的深情,是温暖的;汤沸火红茶香,是温暖的;朋友间的喁喁私语,也是温暖的。

冬夜,爱读一些情深意长的文字,有情有意的文字总是温暖的。十几年前,读杨绛的《我们仨》,感觉到那份亲情的重,心里瞬间温暖。杨绛和钱锺书把记下家中琐琐碎碎小事和彼此思念之情的文字称作“石子”,比作潮退潮落后遗留在海滩上的石子。对于每个人来说,生活如潮有起有落,留在记忆中的只有一些可供品味的或多或少的“石子”。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钱瑗、钱锺书的相继离世,一个知性、快乐的家庭在人世间走散了。在杨绛的眼中,锺书爱喝的混合了滇红、湖红、祁红的茶叶还在,香溢满室;阿瑗画的《副院长暑读书图》还在,而那些“石子”留给杨绛的,是她一个人的漫长思念。百岁老人杨绛用她的从容优雅,将思念变成了沉郁智慧、温情蕴藉的文字,温暖着我们每一颗柔软的心。

冬天昼短夜长,可读书的时间也长。长读,就有漫漫长夜的冻饿难捱,读到倦意沉沉时,翻开周作人、汪曾祺、逯耀东的饮食散文,续一杯热茶,找一点消闲的零食,边翻边读。不在意是谁的书,不刻意找喜欢的篇目,随翻随读,就可以把手中的零食当成是周作人的羊肝饼、汪曾祺的草炉烧饼、逯耀东在路上买的酱牛羊肉,自会读出一番特别滋味,用文字的馨香温暖自己的辘辘饥肠。

喜欢用文字取暖,温暖漫长而又寒冷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