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孤独的旅途中,远离了市声的喧嚣,每天抬眼看到的是蓝天白云,山野和道路,草原上的花穗和一个个水泡子湖。
常常,我在一望无垠的大草甸子上躺下来,盯着天空的飞鸟和大雁呆愣好久,嗅着阵阵草籽的清香睡去,醒来已是满天星光。离开居住地,故乡渐渐走远,这一走就是一年之久。我是因为遭遇到一点儿不愉快,赌气离开家的,当时只有一个简单的念头:离开这个令我讨厌的小城,离开七嘴八舌的流言蜚语,随便到一个地方都可以呼吸到一缕新鲜的空气,哪怕死在外面。最初,我的流浪方式是徒步加骑行,在遇到阴雨天气偶尔搭个便车——马车或三轮车都行,这样可以和当地师傅聊聊天,接收一些外部世界的信息。到了后来,我对枯燥的旅途突然萌生了厌倦,一度想撤退回乡,但又顾虑重重,觉得这样草草结束会遭到故乡人的耻笑。人生中有些决定,需要再等一等,再观望。我把山地车送给了草原上一位叫巴根的牧民兄弟,改由乘车前行,这样一来,花费是多了,囊中愈发羞涩,但相对安全。住在散发着柴草和煤烟气味的客栈里,也有充足的时间思考和记录。
最难抵挡的是寂寞不时袭来,像小虫子咬啮玉米秸秆那样虐心,而对于故乡和亲人的思念愈发围堵胸口,很快宽宥了与之发生的那些冲动争执,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剩下的全是美好过往,一个细节,一句话,甚至一个温和的眼神,都让我热泪盈眶。
那一天,在荒凉的小镇上,我突然找到一个排遣的出口——给故乡的挚友们写封书信吧,随手寄上一张明信片,盖上邮戳发走,心里想象着他们拆开信的样子,感觉眼前的一切豁亮透明了许多,好像压迫在心头的一块巨石被移走。
我把一封封书信通过镇上的邮局发走,并不祈望得到友人的回复,因为我是一朵漂泊的流云,居无定所,即便有回信也要辗转数日才能收到。当时,还没有网络,更没有微信朋友圈,联系全靠书信传递,绿色的邮车沿明亮的乡村公路穿梭。一年多来,尽管我没收到过一封回信,但想到朋友能够收到我的祝福和牵挂,就有一种幸福感涌上心头。
再后来,我给身边的景物写信,比如给一株白桦树、一头梅花鹿和一幢被废弃的旧农舍写信。至今记得,我给秋天的草籽写过一封信:“亲爱的草籽,怀孕的草籽,愿你来年春天生一群孩子,棵棵都是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