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朵

甫开眼,透过风痕雨迹的玻璃窗,辄见美丽的白云天——说庸常也庸常、说神奇也神奇,随你怎么想:开启这平凡而又平常的一天,坐拥24小时的“豪奢”.这在天文学上有个别致的叫法,“一个太阳日”.真是令人耳目一新,仿若与太阳肩并肩。可否就此得寸进尺,把这海波也似的青空、悠悠往复的白云,作为这个“太阳日”热情迎接我的前导队?——脑回路果然比较清奇,与阿Q有得一拼,遂得大欢喜。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打开窗,与晨风撞了个满怀。风中有庭树、秋花的露气烟光,点缀以珍珠、碎钻也似的虫鸣鸟唱——世界还可以比这再好一点吗?

无限时空中,所谓漫长的人类史,较之天地日月、河流山川,也无非是电光石火;而饱经沧桑的人世百年,置于历史长河,无疑又是沧海一粟、蜉蝣天地。遂令人愈发珍视眼前的一切:一缕扑面的清风、一片芳草地、一角白云天;衡门之下可栖迟,手中一卷,夜眠七尺,乌黑的漆碗里沏着白月亮;早起灶间的紫砂煲“炊金煮玉”,玉米金黄,稻谷流脂,一粥一饭,烟火人间……桩桩件件,都是充满平和喜乐的“小确幸”.

不是一大早就发神经,而是昨天去了墓园扫墓,再一次直面生死,便有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大悲大喜及“潮汐”过后的沉静与反思。

毕竟,中元节近了。

墓里的先人,是我家先生的祖父母,我未曾谋面的祖公祖婆。肃立,行礼,相当于向长辈请安,问好。擦拭墓碑上的灰尘,亦等同于为老人“洒扫庭除”.而后,摆好供果,恭恭敬敬上一炷香。

祭如在。

一直阴沉的天,飘起雨来。

在墓前撑起伞,注视着雨伞下的香火。

香火暗红。一会儿,香灰就寸许长。香烟袅袅,先是笔直,随着香灰无声地“坍塌”,香烟也改了“路径”,四散而去。

二人轮番执伞,倾着身子,遮着祭台,直到一炷香燃烬。

不知不觉间,如丝如缕的小雨,停了。

收了伞,视线从祭台移开,沿山坡了望,但见墓碑林立,亦如城区一栋栋密密麻麻的“鸽子笼”……转身回望对面的青山隐隐碧水迢迢,不知墓中人还能感知云起云飞,暮霭朝晖否……回来的路上,想起远在故土父母的坟茔,不知弟弟哪天去祭扫……到家后,便微信他。反馈道,早几日就去了,一切安好,勿念……然后告知今日刚刚送走二姨家的表弟天贵儿,才进屋一小会儿云云……

一下子,我便愣在那儿了!

天贵儿刚刚四十出头的年纪,病了也就一年多的光景……虽然晓得这病的凶险,凶多吉少,但听到噩耗还是吓了一跳……想起与表弟的最后一面,还是两年前的春天,在母亲的葬礼上。那时,他看起来还很健康,跑前跑后,没少帮忙。其后不久就听说病了,在北京做的手术。费用自然是一大把,好在二姨家的兄弟姊妹多,平时也很抱团,遇事相互照拂,大家出手好歹凑够了手术费。我虽未曾到京或回乡探视,也微信转去了一点心意,以示慰安。……孰料转瞬间,就轮到送别正值壮年的他了……真是人生苦短,世事无常,素日司空见惯的一切,随时随地都可能成为永诀。譬如,今早的晴空与流云,拂过的叶露与花香,杂乱无章却生机无限的鸟雀喧喧,于刚刚故去如天贵儿者,永不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