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声音(3)

这么安静而美好的夜晚,我怎么忍心浪费掉呢!于是,我听从母亲的话,乖乖拿来书本,在灯光的另一边坐下来,静静地翻看起来。夜晚静谧,不像白天人来人往的嘈杂,特别是白天有小伙伴三番五次过来约我出去玩,身心都无法安静下来。就算没有小伙伴的诱惑了,还有窗外那些小鸟叽叽喳喳地呼唤着,叫得人心神不宁。我拿了大半天的书,却看不进一个字。而现在,一切都在我身后沉沉地睡去,偶有一两只不眠的虫儿在吟唱,它们发出的美妙的声响成为我夜读的背景音乐,我的心一个劲地钻到字里行间,捕捉着作者思维的跳跃和情感的起伏。平日里遇到的一些难题,在这安静的夜晚也会迎刃而解。某些细节、某些描写也会轻松地过目不忘,牢记在心。我感受到了夜读的美妙!

在我津津有味看书的时候,母亲依然在不停地忙碌。如果是收获季节,母亲除了忙那些日常的家务之外,还要抓紧时间收拾从地里收回来的东西,比如成熟的黄豆,得把它们绑成一把,晒干,利用晚上时间捶打,打出那些豆粒,继续晒干,收进缸里,等逢年过节时用。还有晒干的玉米,得赶紧脱粒,收藏好。如果放在外面太久,蛀虫会很快发现,要不了多久,整个箩筐里的玉米就被咬坏了,那我们一年的生活都会受到影响。

看着母亲上上下下地忙着,我感到生活的艰难。说晚上清静好做事,也许是母亲给自己最好的心理安慰。地里的活怠慢不起,家里的活儿也放不下,她就只能里里外外、不分白天黑夜地忙着,全是为了一家人糊口。夜里的一幕幕让我暗自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替母亲争一口气!

秋天,黄豆收回来,糯谷子收回来,晒干了,母亲便泡上一盆。她不放过给孩子们尝新的好机会,利用夜里时间,想方设法弄些好吃的东西,让我们高兴一阵子。

新鲜的黄豆可以磨成浆,舀出一点,加上糖,就煮成甜甜的豆浆;要么在母亲煮成豆腐的时候,赶紧弄一碗豆腐花,美美地吃上一碗。晚上夜深人静时,母亲悄悄搬出冷落多时的石磨,倒上泡胀的豆儿,手一摇磨出白花花的豆浆,煮上一锅,加上石膏,搅匀,舀好,压上重重的东西。第二天便可以吃上嫩滑的豆腐了。等到母亲做成了豆腐,又可以打成豆腐包,煎豆腐块,咬上一口,新鲜的豆香味满嘴都是,美味!

新碾出的糯米也用石磨磨成白白的米浆,套在一个袋子里,摆到架上,让水渐渐流干,剩下米膏,可以做成汤圆,做成糍粑。母亲心灵手巧,不断地变着花样,让我们几张贪吃的小嘴巴不断地得到满足。

“咕噜、咕噜”,隔壁的柴房里传来久违的磨米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磨浆声缓缓而有节奏,像是深夜里母亲哼唱的催眠曲儿,催着我们在这绵绵柔柔的声音中甜甜进入梦乡。

多少个夜晚,我们在“噜噜”的石磨声中迷迷糊糊睡去,又在“噜噜”的石磨声中迷迷糊糊地醒来。昏黄的灯光下,瘦小的母亲,挥动着手臂,米浆汩汩而出。母亲挥汗如雨,不停地擦拭着。她的衣服已湿透!

石磨就这样转动着日子。我像一只觅食的小鸟,在岁月的流逝中飞离了家乡。我也会时不时地飞回来,听母亲夜半忙碌的脚步声。那声音,时时提醒我、催促我:抓紧时间,努力奋进。

三、

我在城里工作了多年,千方百计想把母亲接过来享些清福。父亲去世早,母亲辛辛苦苦把我们姐弟几人拉扯大,一辈子辛苦操劳。但母亲总放不下她依靠了一辈子的田地。不管我怎么样劝,也劝不动她到城里来。

看到七十多岁的母亲一天到晚还是风里来、雨里去,怕她身体受不了。于是,我想出一个“狠招”。

周末我回家,她急急忙忙来找我,拍着鼓鼓囊囊的布袋说,东西收拾好了,我跟你去城里。

看她迫不及待的样子,我故意反应冷淡,说,你不是说过田地是你最放不下的宝贝吗?怎么不宝贝啦?

她有点过意不去,连连摆手说,那是过去的事情,现在宝贝的是你。她说村里的人到处都在传她小儿子(我)没心没肺,有了老婆忘了娘,丢下老妈在农村。她极力地辩解,也没有用。别人反驳她说,你儿子好,为什么你不跟他去城里?八成是儿媳妇凶!她实在是不愿意听到别人说她儿子儿媳的不是,卷起包袱想马上跟我走。她压根就没想到这是我使的招,故意请左邻右舍议论我。

母亲进城住了一阵,闲得慌,赶紧又回去了。于是,每到周末,只要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我们总会回乡下看望母亲,陪她吃饭、聊天。

看到我们回来,她欢天喜地、忙上忙下。对我女儿又是搂搂抱抱,又是上上下下地抚摸,似乎怎么也看不够。接着忙不迭地找出所有好吃的东西:地里挖的红薯,果林摘的桃子,甚至软得有些烂了的芭蕉。她说,这些都是家里种的东西,好吃。

回城的路也不算短,我们一般是住一个晚上,吃吃晚饭,聊聊天,第二天早早起来吃完早餐就回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