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声音(4)

这个晚上母亲就特别忙,用几句简单的半生半熟的桂柳话不断地问女儿,生怕冷落了她的孙女。待我们渐渐困了,睡了,客厅才渐渐安静下来。

半夜醒来,还是隐隐约约听到劈柴或者倒水的声音。我蹑手蹑脚过去,只见佝偻着腰的母亲在包着粽子,或者在转着磨盘。她明显有些力不从心,常常拖着大嫂一起做。她一见到我,就赶我回房睡觉。她说,第二天要开车赶路,一定要睡好。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粽子的清香飘满屋子,特别诱人。女儿一睁开眼睛,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声说,我要吃奶奶包的粽子!她一骨碌爬起来,三两下洗把脸,急匆匆赶去吃粽子了。她说,城里卖的粽子都不如奶奶做的好吃!

母亲做粽子特别用心,糯米是去年就预留下来的,颗粒饱满,晶莹透亮,一抓起来,有清香的米气。一大早,母亲就蹑手蹑脚爬起来,选出好的糯米,搓洗几次,把坏的、有虫的统统洗掉,然后泡到清澈的水里,泡上一天。等到糯米胀满了,就等着包了。包粽子之前再清洗一遍,加上苏打粉,这样处理过的糯米会松软可口。

光是糯米包的,白白的,淡淡的,似乎不够味。特别是现在生活越来越讲究了,粽子是否好吃还取决于粽馅。母亲挑选出上好的瘦肉,加上花生米,还有黑芝麻,“当当当”地把肉剁碎,撒些盐,混在一起。

只见母亲拿起了三片粽叶,一大两小,一片尖朝上,一片尖朝下。摆放好粽叶后,卷成尖筒,手握牢,取了几勺糯米,用筷子把糯米压紧,又补了一勺糯米,粽叶里留出两指深的空间。母亲把粽子包好,用绳扎紧,这便做好了一个小巧的粽子。包好的粽子里有尖牛角形的,有圆皮球形的,还有长方形的枕头粽。枕头粽里能装下很多馅。锅里渐渐飘出粽子的香甜味,孩子着急地在灶旁转来转去,口水直在嘴巴里转。大人们都看在眼里。感觉煮得差不多熟了,端起锅头,哗啦一倒,热气腾腾的粽子全青青地躺在箩篮里。一种形状的粽子一种口味,吃进嘴里就是一种心情。

有时候,母亲弄的是汤圆。满锅滚动的红糖水升腾起一股股清甜之气。一颗颗纯白的汤圆摆在盘子里。见我们都起床了,母亲赶紧将汤圆落锅。三五分钟后,白白的汤圆浮上来。母亲连忙拿碗盛了满满的,加上深红的汤汁,放到桌面等女儿。女儿见奶奶那么疼她,边吹边吃,连连说,太好吃了,太好吃了!乐得母亲笑得堆出满脸皱纹。我看见了母亲红红的双眼,眼睛里透着一丝疲惫,但很快,更多的喜悦深埋了那一丝疲惫。

四、

在城里,夜场散了,朋友们东倒西歪地回家,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我踽踽独行,走在僻静的街道上。

夜色的深处,一种若有若无的声音在慢慢地传来,沙沙,沙沙,由远而近,越来越清晰,声声入耳。什么声音?那么有节奏。我不由得四处张望:前面昏黄的灯光下,阵阵尘土在飞扬,一个穿着米黄色制服的人在默默地清扫着街道。他头戴一顶伸出长长舌头的太阳帽,嘴上裹着个口罩,一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到有人走过来,便停住手中的扫帚,待行人走过,生怕这漫天的灰尘飘到行人身上。他静静地站着,目送着这些晚归的人离开。

此时,我路过此地。尽管地上没再扬起漫天的尘土,但还是能感到一阵呛鼻。我突然想到:这些人经常与尘土为伍,要如何能承受得了?待我越过一片迷蒙,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踏着脚下洁亮的路面,身后又慢慢传来熟悉的沙沙声,心里涌起莫名的感动。

“沙沙、沙沙”,前面不时传来一阵清晰的声音,两个身着橙红色衣服的人低着头,他们用力地清扫着地面。原先凌乱不堪的地面扫出一道道清晰的痕迹:昨夜梦游的果皮不见了,流浪的废纸也不见了,街道重新变得整洁。

清扫的人没有时间、也没有习惯抬头看路过的人,只是一味低着头、弯着腰仔细地查看地面,不放过一张细小的纸片、一片枯黄的叶片。朦胧的夜色将他们的背影渲染得更加迷蒙,显得更加高大。城市还在沉睡之中,他们要赶在城市醒来之前给城市洗脸、上妆,打造这座城市日复一日的清洁和美丽。洁净的街道在渐渐发白的曙光中迎来新一轮的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