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圣

我的朝圣并非宗教的,而是拜谒草堂诗圣杜甫。自孩童起有一首绝句就刻在记忆里,耳熟能详,随口都能吟诵,并非是我,中国人几乎都这样。“两个黄鹂鸣翠柳……”

我即使如此崇拜诗坛,敬仰诗圣,诗贤,然而并没有一次像杜甫那样内心崇拜的诗仙就能多次梦见。直到我人到壮年,突然有一次必须到成都去办一点事情,事毕。首选就是拜谒诗坛圣地杜甫草堂。时间是下午未时,我急匆匆花了五十块钱门票进去,老伴为了节省门票钱在外面等着。我从正门进入,用手机不停地拍照片,拍了很多诗联。圣地旧址应该不会错,而铜像景物大都是后人加饰的。园中每块石头都有刻字。我想当时老先生不会弄这么多石头放在园子里。我努力地寻找着绝句中的原景,没见有翠柳,只是有许多参天的修竹遮挡了远望的视线,也没见到黄鹂。草堂北边浣花溪流飞跳,清池水流淙淙,白鹭早已飞去不返,映入眼帘的是来来往往的各地游人。多数都是中学生,他们也许离此不会太远,十几人一团的,有人举旗引导讲解,学生们高声朗诵着诗圣的诗篇。我的心灵也有些震撼,自诩自己也是有点文化气息的人。文盲是不会到这里来的。此时此刻园中游人生活装束也许都优渥于老先生的……

东面是茶邻,有游人在品茗论道;南面是酒邻,也有人在小酌陶醉。我继续拍摄圣迹,谒见近代名人冯至的石刻:人们提到杜甫时总可以忽略了杜甫的生地和死地,却总忘不了成都草堂。然而老先生只在锦城飘零了三年十个月,却让这里成了诗坛圣地,连锦城的官员富贾们都为了蹭你点热度,沾上你点文化气息,都居住在这周围附近,让这里的楼房有价无市。这是贫困潦倒的老先生生前绝没有想到的。此时我心中蹦出几句打油诗:生前白鹭伴,死后车马喧。千秋诗圣地,竹榕罩云烟。

天已快黑了,老伴打电话催我。听的哥说,成都很少有晴天。今天很幸运看到晴日,我顺着先生的绝句“窗含西岭千秋雪”望去,虽然被修竹挡着,却仍觉得阳光刺眼,根本看不到西岭雪山,这时我才发现还有一棵参天黄葛树,约二人才能合围,仅330年,都比老先生年少多了。此时此刻我环顾了一圈,老先生的绝句,前三句都是先生坐在床榻书桌旁就能看到的景色。只有“门泊东吴万里船”也许是从草堂出来看到的,或者早就知道门外岷江就有停泊的万里船只。只有当时此情此景此人此地才有此句。回想老师教我们的时候只是字面上刻板的印象,我一直对“窗含西岭千秋雪”不甚了解,曾误以为是窗上冻的霜花。只有亲自来到这里,才真正理解这句诗的真正意境。锦城西一百二十里就是西岭雪山,如果晴天没有烟雾,是会清晰望见的。这里的气候景色就是如此神奇,山上是雪景,山下就是鲜花。在我来锦城之前,我以为成都也会有冰天雪地的冬天。的哥告诉我成都的三九天也不会上冻,这时已经立冬,满街的鲜花依然姹紫嫣红,有些人还在穿短裙体恤。看来我真是井底之蛙,难怪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老先生在这里住了这么短时间,却创作出那么多脍炙人口的诗篇《春夜喜雨》《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迟日》等等,这才应了人杰地灵那句话。夕阳下我深深地向老先生铜像鞠躬,并牵了他一下手辞别,希望晚上近一点向他顶礼膜拜……

回到住处又累又饿,恰离宽窄巷子不远便一边观赏川中百味,一边只流口水,但仍然没舍得贵一点的特色小吃。我和老伴只简单一人要了碗面,坐了一会儿便往住处走。这天巷里人并不多,突然看见过道上有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瘫坐在地上,脸用破帽遮着,有点看不清,身前压着一块纸片上写“我太饿了……”下边还有一行字我也没加细看就走了过去,来往的人几乎没人理他,那人手里一分钱也没有。我下意识摸了一下衣兜,连一块零钱也没有,回头看见老伴正在从包里找钱给他,那人连连点头拜谢。我说要有就多给他一点吧。老伴说“那十多块零钱都给他了,够他吃碗巴蜀面的”来往的目光都是冷莫的。我喃喃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而入夜我望着霓虹闪闪的大都市久久不能入睡,快亮的时候大约睡了一个时辰,却依然没有梦见诗圣。我自知我和诗坛缘浅,就像夜观成都一样,只能隔着窗子远远地翘望。心中难免有些感慨:锦城晴日少,蜀地景观多。熊猫武侯阵,草堂杜甫歌。三苏峨眉月,九寨黄龙波。罕迹通天道,川主两段说。巴蜀有许多景色我都是听人讲的,还有一些红军长征的驻足地都成了教育后人的圣迹,但我都无福去消受了,因为囊中羞涩,我想国人有多少人和我一样?想来却又来不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