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龙湾机场,已是傍晚,天色昏黄。坐轻轨到娄桥,人并不多,居然还有位置。想起十多年前从龙湾打车去乐清,夜色中,出租车沿着山路绕行,在焦急与黑暗中赶路,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油然而生;还有一次从乐清坐大巴去温州站,台风刚过不久,一路上狂风大雨,湿漉漉的城市被风和雨统治着。机场与火车站是到达或离开一座城市的必经之地,它们构筑了最初的城市印象,模糊,魔幻,南方的潮湿,是温州留给我的记忆。如今的交通更加便捷,高架桥、宽大的马路、出天入地的轨道,一切都在彰显城市的繁华与速度,仿佛一不留神,就被时光抛弃。
到达娄桥街道,天已经黑了,但不彻底,昏暗的光线在霓虹灯的映照下,似喝醉了酒,灯影摇曳。酒店以烤红薯的香味迎接我们,一个热气腾腾的红薯果腹,令我们胃口大开。晚上吃烧烤,烧烤自带江湖气,若是在室外,人不被房屋局限,推杯换盏间,心胸也变得宽广起来。世虎兄来得晚,上桌前,大家已两杯土烧下肚。加菜时,世虎兄大力举荐烤蚱蜢,颇有生猛之气。在温州娄桥吃烤蚱蜢,有点不合时宜,毕竟江南自带温婉与诗意的气质,海鲜才是它的主打。瓯越之地,烤蚱蜢显得格格不入,它是酒桌上被放逐的食物,只有潜心等待来自北方的胃。借着酒意,一串蚱蜢在我嘴里吱吱作响,清脆油香,抬头看见烧烤摊外的一轮明月,像是在跳舞,又似骑马或乘船。不知是月亮醉了,还是酒醉了,席中的彝人圣虎、皖人竹峰、湘人柳未未、李晁,皆不承认酒多了……
娄桥的夜晚是温柔的,十二点是个柔软的时刻,时空都变得缓慢起来。街道空了,沿着马路晃荡,用脚步驱散浅浅的酒意。过了十二点,路上的行人不多,车辆三三两两,路灯下的我们谈了些什么,只有路旁的树木和绿化丛知道。新的一天悄然而至,不动声色。深夜中,这样漫无目的地游荡是惬意的,人彻底放空了下来,借着微醺,真心话也噼里啪啦从口中流出,胜似豪言壮语,却掷地有声。早已忘记了绕了多少圈,有人提议再走最后一圈,回到住处,睡意全无。喝酒时吐出的是豪气、义气、不服气相混杂的自称清醒之言,酒后的清醒是夹杂着悔恨、愧疚、自责的醒悟;前者洋溢着勇往直前、义无反顾,后者则隐匿着惴惴不安、小心翼翼。每一个酒徒都是忏悔者,一次次的忏悔是在为下次的醉酒埋下伏笔,在忏悔与举杯之间,饮者的本真天性袒露无遗。
清晨醒得早,沿着娄桥的街道散步,于附近寻得一处菜市场。菜市场有市井气息,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小摊小贩前停留,当地人的方言我一句听不懂,只是看她们选菜、称重、付钱,其间,可能也伴随着讨价还价的环节。我喜欢温州的炒粉干,清爽可口,不油腻,放入适量的虾仁、酱油等,味道更鲜美,粉干煮起来吃也不错,就着汤汁,最好再加一个煎鸡蛋,可将昨夜的酒气驱散。于是,我找到一家早餐店,点了一份粉干。店主是江西人,来瓯海多年。多年前在乐清,我曾吃过几家江西小炒,有一家的回锅肉炒得焦嫩爽口,辣味中有锅气,至今仍垂涎三尺。南昌米粉与温州粉干还是有区别的:南昌米粉的底色是辣椒,辣椒赋予了粉干灵魂;温州粉干的核心在鲜味,它不辣,海鲜是其秘方。在娄桥,吃了一碗江西人烧制的温州粉干,这粉干属于南昌与温州的融合升级版,也算一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