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吹得他瑟瑟发抖。这个中年人脱下衣服,说:“我们互换一下身上的衣服。”
他全身已经湿透,淤泥从头到脚,我摇摇头说:“我的衣服也湿透了。”
“我给你钱。”
我并不信他。“你下船吧,人多嘴杂,我不想跟你有什么联系。”
他从船舱探出半个头,说:“我现在还不能下船,巡逻船停在江口。”
“你究竟要干什么?”
“我得先把衣服换掉。”
我很无奈地穿上他的衣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但他没有下船。他说:“我的想法改变了。”
我神情严肃地看了看他,说:“你要去哪里?”
“回章镇!”
他真是折腾人。
“现在?”我的身体被水浸泡了一个晚上,全身毫无力气。
“是的,我来划船。”
他竟然能熟练地划桨,他是什么人?难道他和水匪是一伙的?我越想越害怕。船在大湖上游弋,他没有一点想靠岸的意思。我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我无法做出选择,被裹挟进来,进退两难。我说:“你准备去哪里?”
“跟你回家。”
回家?我的女人不会接受一个陌生人到家的。
我说:“我家确实没有余粮。”
他没有继续说话,他一脸的胡茬,看起来并非什么好人。
回到章镇的芦苇荡天色已是大亮。我要下船时,他拦住我说:“我们天黑再回去。”他的语气略带着胁迫。
显然,他对章镇很熟,他没问我的住址。我却从未见过他,眼前这个家伙似乎比我这个本地人知道得更多。
我们睡在船舱里。整个白天,芦苇荡里出奇的平静,没有一只船出来。也许有人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那大片的望不到头儿的芦苇荡,鸟鸣不时地传出。毛伍氏在岸边喊我,她的声音像波浪一般,时隐时现。他不让我回应,毛伍氏在岸边骂我:“死鬼,又去哪里混了!”
不久,我沉沉地睡了过去,听见不断有人喊话。那人走近了,摇醒我:你见过什么陌生人吗?
我摇摇头说:“没见过。”
“那个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你真的没见过?”
“没有。”我斩钉截铁地说。
天终于黑了,那个人早已离开了我的渔船,他不知什么时候走的。我迫不及待地回到家,毛伍氏问我去了哪里,她一直为我提心吊胆。
我问:“家里是不是来过陌生人?”
“没有。整个镇上,警察都在找一个陌生人。”
“我见过他,我们一整天都待在船上。”
“小声点,这会要了我们的命。”
这时有人敲门,我们紧张又害怕。果然是他,这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他把衣服还给了我,说:“这里有几块银元,是给你的报酬,足够你买一张渔网和一条船。”
我不敢多看他,他神秘地塞给我一个小布袋,说:“你替我保管一下,晚上我要在你家吃饭。”
毛伍氏在一旁瑟瑟发抖。他说:“不用怕,我吃完就走。”
我做的红焖蛇肉有点清淡,他吃得津津有味。
第二年夏天他又来了我家,他说来章镇顺便祭奠了一个朋友。我可没听说过章镇有人最近去世,看来他没打算说真话。
我问:“你来取回自己的东西?”
他摇摇头。
“你还好吧?”这次,我弱弱地问他。
“我打算在章镇住一段时间。”
“哦,找到住处了吗?”
他可怕的眼神告诉我,我不该问他这些问题。
“你应该把磕掉的牙齿补上。”他话中带话,语气明显有警告的意味。
“镇上没有牙医。”我装着不懂他的话。
“我以前是个牙医,我可以帮你。”
我担心花很多钱,于是说:“我习惯了,它不影响我的生活。”
他为了缓和紧张的氛围,问起我怎么把牙齿磕碰掉的,我告诉他这是水匪和镇上的街痞流氓干的。他问我:“你怕吗?”
我当然怕,上次我救他时,我更害怕。我摇摇头说:“不怕。”
他向我投来赞许的眼光,说:“我给你补牙。”
“我没钱。”
“算我报答你,不用付钱。”
我才勉强答应他,说:“你是个好人。”
“你也是。”他竟然笑着说。有了牙,笑也是一种交流。
“因为我救了你?”
“不,你是在救你自己。”他又变得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