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栏一唱(5)

看王珣拎了一大包衣服,问道:“你眼睛怎么红了?哭了?”

王珣这几天,又是哭又是睡眠不足,还收拾房子搬家,头发长长,胡子拉碴,一副颓废的样子,反倒更有音乐人的文艺范儿了。

老太太冲了一杯速溶咖啡,递过来,正是时候。

王珣接过咖啡说:“妈,我今天卖了房子给孩子交房款,现在我没有房子了,投奔你来了。”

老太太说:“说什么投奔不投奔的,有房子住,你俩赚的工资够花就行呗。”

王珣愣了,说:“妈,陈嫣有大楼啊。”

老太太说:“那大楼、公司,都不是陈嫣的。大楼原址是工艺品厂,工厂亏损,厂长出面,找了几个人出钱就把厂子买下来,把工人遣散了,把原来的厂房拆了建了这座大楼。我听说有八个股东出钱、出力,具体这八个人是谁,连陈嫣都不知道,陈嫣只是一个掌柜的,每月拿工资的,整个法人的名号扛着。外面看着名头大得吓人,陈总陈总地叫着,却是别人的公司,为什么让她当法人?我一直不想让她干,如果有什么事儿,我家没有背景,没有权力,没有钱,背黑锅的就是她,我一直对她提心吊胆,老是劝她别干了,她不听我的。”

王珣以前回来都是跟陈嫣腻在一起,或者玩手机,很少单独跟老太太说话,这么重要的事实居然到现在才知道!晚三春了!

王珣内心惊涛骇浪。老太太说:“我这女儿一直不省心,离婚了,孩子不跟我们联系,这些年,她就拿钱砸,孩子才跟她有了来往,但从小没带孩子,怎么也不亲。一直到她跟你结婚,我才放心了,毕竟你是老师,是个老实人,没有那么些弯弯绕,也不能欺负她,实在她不干工作了,你的工资也能养她,她是个可怜的人……”

王珣觉得天旋地转,一屁股坐沙发上,他突然想到:这个女人名字怎么叫陈嫣呢?是不是暗示着一切都要“化入尘烟”?自己没有参透这名字的玄机,曾幻想跟着陈嫣过上流社会的生活,而陈嫣妈妈却想着让王珣做陈嫣的后盾。她妈妈这么想,她未必不这么想。这叫什么?黄雀捕蝉?不贴切,还是昨天冯志丽说的“是神归位,是鬼归坟”?

天下的好事,不能只有单边的考量。

老太太的话信息量巨大,把王珣撑爆了。

老太太到冰箱里给王珣拿来一罐冰镇啤酒,说:“你脸色不好看,是不是低血糖了,来一罐啤酒吧。你啊,不要太要逞强了,悠着点儿啊。”

王珣喝下去,冰凉的啤酒与刚喝下去的热咖啡,在王珣的胃里中生克制化,嗓子眼儿一会儿涌出啤酒味儿,一会儿涌出咖啡味儿。

他逃回卧室,把头埋在被子里,像一只大鸵鸟。

巨大的幻灭感把王珣包裹了,昨天的时候,他还跟冯志丽面前替陈嫣说话,也反感前妻说陈嫣是骗子,以为前妻在嫉妒他。当然,他也不相信陈嫣是骗子,此时他明白了,是一台电脑爱上了一棵大树。

王珣身体趴在床上,心无着落,他爱陈嫣什么,他说不清,如果没有大楼主人的身份加持,陈嫣还能吸引他吗?他不知道。他跟陈嫣结婚是朋友圈都知道的,这件事曾经是荣光,是他的价值外现,是他有意无意最想炫耀的。

再把自己的感情撕裂一回?有没有能力复原,这真是个问题。

可怜啊!陈嫣也是一个可怜的人。王珣想,陈嫣不是故意要骗自己的,是自己选择娶她的,何况,是陈嫣让他看见了外面的世界,正因为看见了,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广阔,但不属于他,他现在好像连方向都没变,坐了过山车返回来了。

好像经历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经历,这几年跟陈嫣在外面积累的经验,对他教声乐毫无用处。王珣决定不问陈嫣了,他不想知道太多了,懒了。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

他给陈嫣发了信息说自己太累了,不去小馆了。陈嫣回说知道了。重重叠叠的忧伤和无助让他无所适从,愈发觉得陈嫣的气息把他包裹得喘不上来气。

他跟老太太说去看看妈。说完想起他真的好久没看妈妈了,于是,发动汽车,到了妈妈家。走到楼下,心又软了一下,小时候有了委屈就找妈妈,现在下意识地又来找妈妈了。在车里瞅了一圈,忘记买点儿礼物给妈妈带上去,翻了翻,翻到一张超市购物卡,还好。

看见儿子回来,老太太先告状:“你爸爸遛弯走得可快了,把我落老远,就是让人看见他是没有老伴的人,在小区里眼珠子乱转,到处看美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