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段早已准备好架杆。五个人都很紧张。除了老张和辛队长外大家都是第一次采伐这么粗的大树。辛大个队长、小李子和王明亮每个人拿着一段两米多长的小杆子,老张把切下的斜片子拿掉跑过来,高声喊“顺山倒”的时候,大家在两米外一起用力,用手里的小杆顶住那棵大树。开始时,那棵大树倾斜下去的速度很慢,达到一定角度后就轰然倒下,林子里瞬间升腾起一片雪雾!那棵大树在雪雾弥漫中横扫千军,向山下直冲而去。几个人都看呆了。这时,只见一段二十多公分粗的树枝飞了起来,打在一棵树干上弹向了他们。说时迟那时快,老张把小段和王明亮一推,又把看呆了的辛大个和小李子扑倒在地。老张觉得自己左腿一阵剧痛,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当大家从雪堆里爬起来时,只见老张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小段吓得大叫。老张在大家的叫喊声中渐渐醒来。他想站起来,但是左腿疼得厉害。小段喊道:“张叔!你、你、你脚尖怎么朝后了?”“小段!不要动!老张!我来背你!”辛大个蹲下身来。他的鼻子被老张扑倒时,碰到树墩子上鲜血直流。他用手闷子抹了一把,揉了揉说道:“还愣着做什么?他的脚脖子被飞来的树枝打断了,咱们不能动,必须尽快去医院!”大家给老张戴好帽子,把他架到队长的背上。
“背我看看那棵大树。”老张忍着剧痛对辛大个说。大家沿着大树滑下的一道大沟走到了山下。那个横扫千军的大家伙现在安静地躺在那里。它的底部直径足有一米,从根到梢有五六十米长。“队长,我看想整根运输回去的话,一台拖拉机拖不动,装车也装不上,不行切成六米的建子吧。”老张吃力地说道。“好。小李子,你领着大伙切成六米建子,拖回楞场。小段,你去看看谁的车在楞场?马上启动,把老张送去医院。”
千里情缘
老张躺在林业局医院雪白的床单上,他好久没有这么安心地休息了。多久?有二十多年了吧?记得当兵复原回家的时候,一九五六年,他在去县公安局报道前在家休息了几天。他记得老母亲把炕烧得热乎乎的,他足足睡了两天一夜。醒来后吃了三大碗老母亲做的杂粮面条。至今那韭菜鸡蛋豆腐做的卤子想起来就让他流口水。他睡了多久,老母亲就在炕边上看了他多久。他十三岁参军,二十六岁复原回家,十三年啊,母亲以为他早就牺牲了。他们村和他一起参加八路军走了二十多人,就他一个人活着回来了。老母亲在他进门叫“娘”的那一刻,还以为是在做梦!母亲怔怔地看着他,他参军离家的时候又瘦又小,个子还不到她的肩膀,现在足足要比她高出一头了。一直到他跪在母亲面前,母亲抚摸着他黝黑的脸膛和坚实的臂膀,才敢相信她的儿子确实回来了!
“张叔!你醒了?脚脖子疼吗?老院长说至少要养半年才能养好。他在你脚脖子里下了三颗钢钉呢!张叔!要不是你眼疾手快,我们断的不是脚脖子,可能是大脖子了!庆幸老院长医术高明,要不得到省城去做手术。听说很多林业工人受了伤经过他的医治都没落下残疾。我一个河南老乡在大河林业局,是名森林小火车司机。去年,他们的小火车因为一个扳道员扳错了道岔,翻车了。他被甩出去十多米,脑袋瘀了血,是老院长给他做的开颅手术。要不他不死也成傻子了。”
“老院长医术高明,人也厚道啊。那年我们一起去省里开劳模会,省医院还要他留在那工作呢,省城那待遇多好啊,生活条件也好。人家说他如果同意留下,就给他间楼房住呢。可是老院长和我说,他不能留在这啊,省城医院外科大夫有的是,可咱们山沟里只有我一个张一刀!林业一线工人们的工作都很危险,受伤时有发生,如不及时治疗会落下残疾或者送命的。他放不下咱们林业工人呢!”
小段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张叔!你还是省劳模?”
“嗯!我得过一套《列宁选集》,一套《毛泽东选集》,还有三个毛毯呢!”
“那您在部队也立过大功吧?给我讲讲您的战斗故事好吗?张叔!我是越来越崇拜您了!”
大兴安岭的冬天黑得早。下午三点多病房里已经开始暗下来了。小段打开了灯。他扶老张躺下,坐在老张旁边,摆出了听故事的架势。老张除了和他妻子还有儿子女儿讲过他的战斗故事外,小段还是头一个。因为他是河南人!河南人救过他的命啊。
“我十三岁那年,跟着我哥哥参加了八路军。我们的部队是贺老总的120师3团。我那时太小,哥哥去前方打仗了,我当了通讯员,送信时都穿着老百姓的衣服,鬼子从来没有怀疑过我。有一次,我去二连送信,走到一条河边遇到了几个正在饮马的日本兵。他们把我抓住,叽哩哇啦地连比划带说,让我给他们喂马。我那会儿送信,不是把信缝在裤腰里,就是缝在补丁里,我穿的衣服补丁摞补丁,日本人想破头也想不到我的补丁里会有重要的信件。被鬼子抓住耽误了送信时间,我很着急,但我还是装作听话的样子给他们喂马。第二天早上,一个日本兵又让我去河边饮马,我看看离我最近的几个日本兵正蹲在河边洗脸,没有人注意我,我骑上马就跑,等他们发现我时,我已经跑远了。我骑着马把信送到连队,又骑着马回到团部。团长表扬了我,还奖励给我一颗手榴弹。后来,团长骑着那匹大洋马南征北战,一直骑到解放呢。”
“我是西北军政大学第七分校第三届学员。毕业证上面有我们贺龙校长和周士第副校长的亲笔签名。毛笔字那个帅!哪天去我家给你看看。还有六枚军功章,毕业证和军功章可都是我的宝贝呢。”老张幽幽地说着,小段羡慕且崇拜地看着他。军政大学!他如果读了军政大学会不会成为将军?
“我还有一个珍宝。”小段正在遐想,听老张说还有珍宝,马上央求他快讲讲。老张微笑着说道:“那就是你张婶。”小段想这个老张真是跟普通的伐木工不一样呢。小段除了在小说中诗歌里看到把女人当珍宝的男人,现实中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张叔!给我讲讲你的珍宝吧!婶子一定是个漂亮贤惠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