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亲

戚芬芳是我们的同学,女同学当中最漂亮的一个同学。几乎所有的溢美之词用在戚芬芳身上都不能算过分。同学们私下认为,戚芬芳能够来我们这所学校上学,是给同学们面子,也好像是给我们学校一个不小的面子。

男同学都想多看戚芬芳一眼,甚至几眼。每天看上一眼或几眼,三年下来共计看了多少眼,恐怕自己也算不清。这里面还有星期六、星期天和节假日,戚芬芳生病或出游的日子等等因素掺杂在里面,更加复杂和难以计算。看一眼或几眼的同学,看过后就从自己的脑袋里把戚芬芳摇出去,心里说:别想了,不可能的事。可是,总有一些认为可能的男同学,他们经常在走道、食堂、图书馆、卫生室等地方徘徊,设想着戚芬芳出现的情形。那时候没有手机,没有短信和微信,戚芬芳收到的信件可以用公斤为单位计算。

关键的关键,戚芬芳是一个冷血的高级动物。戚芬芳很少跟男同学说话,如果非要算起来,可能也不足百八十句。句子大多是短句:“嗯。”“好。”“知道了。”“不用了。”“谢谢!”

毕业后,同学们各奔东西,戚芬芳回到家乡,嫁给了一个银行行长的儿子。行长的儿子也在银行工作,长得高大威猛,细皮嫩肉,跟戚芬芳不是一般的般配。

我们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为自己,也为戚芬芳。拐回头来,用时光的镜子照照自己,觉得跟行长的儿子相比,差距不只是最后一公里。

同学们在一块聚会,免不了提起戚芬芳这个话题,当初悄悄给戚芬芳写信的男同学如沉到水底的木头一样,渐渐浮出了水面。有的同学提议:“为戚芬芳干杯!”干着干着,有的就干到了桌子底下。

五周年同学会,请来了班主任,戚芬芳没来。

十周年聚会的时候,也邀请了戚芬芳,女神依然没现身。

有个同学说:“戚芬芳离婚了。”

大家都觉得诧异:“怎么可能!”

这个同学硬着舌头,说起戚芬芳的故事,跟真的一样。

行长的儿子迷恋上了打麻将。

戚芬芳一开始不知道,只知道行长的儿子很忙,往往三更半夜才回家,有时候整夜不回家。戚芬芳问:“怎么回来这么晚?”他回答:“忙。”

是的,行长的儿子已经是支行的行长,当然忙。

有一天,戚芬芳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把她吓坏了——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戚芬芳心跳加快,搓了搓出汗的手心,越搓越湿。

戚芬芳跟踪了行长的儿子。他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直到他在一个小院子跟前停下来。戚芬芳顺着门缝往里面瞅,里面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耳朵里却灌进稀里哗啦的麻将声。

戚芬芳没敲门,她怕得要命,至于怕什么,她也说不清。终于有人出来,戚芬芳才闪身进去。戚芬芳的眼泪下来了,失控的情绪也跟着出来了,她数落着行长儿子的种种不是,好像把他的短处都抖落出来自己才痛快。行长的儿子没吭气,也没有发怒,他一直盯住桌面上已经收场的牌局,好像在琢磨着将要码好的一手绝牌。戚芬芳将一个愤怒的脸庞,递到他的鼻尖上,离婚那两个字到了嘴边,又慢慢吞了下去。

之后一段时间,行长的儿子好像不打牌了,身上的烟臭气少了不少,却多了一种胭脂味。

戚芬芳忍无可忍,终于决定离开他。

同学们都说:“对,应该离开这个混蛋!”如果行长的儿子在场,非得把他个王八蛋撕碎不可。

班长建了同学群,把戚芬芳拉进来。为欢迎老同学,同学们放起鞭炮,差点儿把群给炸烂。

戚芬芳跟以前一样,很少在群里说话,多数时候是一个潜水者。

去年,法院公布了一批老赖名单,戚芬芳在里面。

同学们相互打听:“这是不是我们的同学戚芬芳?”

是的。

戚芬芳借了几个男同学的钱,数额不菲,至今没还。

再看借给戚芬芳钱的那几个,都是当年给戚芬芳写过求爱信的同学。

同学们愤愤不平,一辈子同学三辈子亲,干吗非要起诉人家,不地道!

同学群也慢慢散了,随着岁月流转,一个个气哼哼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