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婚礼

矿工彼得就要做新郎了,他带着几分陶醉,又一次环顾了他和艾琳的新房。今天晚上是他婚前的最后一个夜班。上完这个夜班,他就要和艾琳步入婚姻圣洁的殿堂。屈指算来,他还要等三天……天呀!三天,七十二小时。太漫长了,他陡然心血来潮就想见到他的心上人。

已近昏黄,离下井还有三个小时,他控制不住地一路狂奔去见艾琳。姑娘正在窗前绣花,不用说这朵红玫瑰是她自己,那朵正绣着的黄玫瑰是彼得。突然,见到满头大汗的彼得,正在飞针走线的艾琳吓了一跳。

彼得,出什么事了?艾琳连声音都颤抖了。

我的红玫瑰,黄玫瑰想你呀!彼得瞥了一眼她绣的花,俏皮地说。

你坏……艾琳像只小鸟扑到彼得宽阔的怀里,夜班,你不是……下井吗?

还要挨十多个小时,看不到你,我会疯的!

亲爱的,月儿挂在天边的时候,太阳就到地球那边去了,不过是眼睛闭上再睁开的功夫……

我的宝贝……我不过是一块黑黑的炭,是你的爱,将我点燃了。彼得用滚烫的唇吻着艾琳说,明天早上,我跟太阳一块……回到你的身边……

哦,黄玫瑰,你是我的太阳,月亮离不开太阳!

红玫瑰,我的月亮,等着我,等着太阳!

第二天清晨,当太阳在东方刚露出红彤彤的脸蛋,艾琳就早早地起床了。她一边精心地梳妆打扮,一边等着情郎的到来。太阳越升越高了,但是他的心上人还没有来。她强迫自己坐下来绣那朵未完成的黄玫瑰,不知为什么,针和线在手上是那样的滞涩,甚至一走神针都将指头戳出了血。

是的,她在凝神谛听,谛听那熟悉的脚步声。但是,没有脚步声,却从矿区那边传来那凄厉的、撕心裂肺的警报声,那么突然……

矿难?!艾琳默默地祈祷,但愿那罪恶的石头砸不到彼得!

终于,外面响起了有些慌乱的脚步声,艾琳一阵惊喜,像风一样刮进来的却是她的伴娘。

外面都说,彼得……出事了!

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淋到了脚,她浑身哆嗦着,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她摇摇头说,我、我……不相信!

那个本来要在婚礼上充当伴郎的小伙子,带来了更为确切的消息,矿井大面积塌方,死掉的五个人的尸体都找到了,但是走在最后面的彼得……失踪了。

艾琳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嘴唇翕动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怕惊扰了彼得,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他让我等他,等他……

时间像流水一样流淌着,一晃三年过去了。在别人的眼睛里,艾琳孤独寂寞、度日如年。其实,自从艾琳搬进她和彼得的婚房,她就被一种浓浓的爱意包围着,她每天都在绣那朵黄玫瑰,虽说至今还没有完工。她每天在梦里都能看到彼得,睁开眼睛也是彼得,只是她和他之间总隔着一层毛玻璃。她常常情不自禁看彼得的照片、抚摸彼得的衣物,她不但跟他有说不完的话,而且感到空气中总是弥漫着彼得的气息……

人们看到艾琳的脸蛋重新变得红润了,上门提亲的人都把艾琳家的门槛踏破了。人们询问、劝说、打比方,艾琳每次只说三个字,等……太阳!

失望写在人们的脸上,好事者像潮水一样退去。左邻右舍和矿区的人们都摇摇头说,艾琳疯了!

岁月是腐蚀剂,十年,不过十年,痛失男人的艾琳,如同一朵缺乏养份的红玫瑰,没有等到盛开,就日渐萎缩。

半个世纪过去了,艾琳几乎与世隔绝,她真的成了一个孤老婆子。

一天, 突然传来一个对老妪艾琳来说,既伤感又惊人的消息。矿场在大清理时,在那坑道最深处的一汪积水中发现了彼得的遗体——是封闭成真空的场地、饱含矿物质的液体,让他定格在永远的青春岁月……

艾琳的心里突然有一道闪电划过她生命的天空,她要与他举行最后的婚礼。

那是一个细雨霏霏的中午,满头银发的新娘披着洁白如雪的婚纱,她怀里是依然那么年轻的新郎彼得——他微闭的眼睛、微翘的嘴角,似乎透出某种意味深长的笑意……在激动人心的婚礼进行曲中,艾琳长吻着她的爱人,亲朋好友抛洒的百合花和白玫瑰的花瓣在新郎新娘头顶飘飘洒洒落下……

远处的钟声在沾着晶亮雨滴的草坪上滚动,一群白鸽的亮翅擦过哥特式的尖顶似乎要冲破阴霾的云层,但是生和死的界限谁也无法逾越。

低沉的葬礼进行曲响起来了,泪混着雨从她的脸上滴落,这是最后的告别!无数双手跟她一道,将她的彼得轻轻地、轻轻地抱进铺满白菊的灵柩,并将她绣了五十年的玫瑰图覆盖到他身上。她最后一次吻他,跟他耳语说:

你在天堂,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