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的时候,我们村子里的姑娘小芳,跟我一起来城里打工。还算幸运,我俩双双被东方制衣公司录用。
开始的时候,小芳在缝纫车间,后来到了成衣车间。我在运输队,仗着年轻,不但开车,有时间还帮着小芳打包、往车上上货。不是吗,力气这东西越用越多的。再说,再苦再累,还比得过我那还在土里刨食的爹娘?
就这样像驴一样奔波了两年,秦老板突然将我叫进他的办公室说,我就要上外贸了,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专职司机?我说,老板,做牛做马我都愿意,做您的司机,糠箩里跳到米箩里,我睡着了都笑醒。老板很严肃地跟我说,你心里有个准备,跟着我是很苦的。
跟了老板才知道,老板不是戏言,做他的司机真苦,就像那车轱辘没日没夜转个不停。一次正开着车,我竟然睡着了,虽然才几秒钟,还是惊得我一身冷汗。我的命贱,不值钱,但是我得对老板、对这个公司负责呀!这一年,老板34岁,我22岁,他比我整整大了一转,都属牛。如果说我算得上是老黄牛的话,老板可是拓荒牛呀!对老板,我不只是敬佩,简直是崇拜!一次为拿下一笔外贸大单,他整整三天三夜没有合一下眼。我带着哭腔提醒道,老板呀,您要爱惜您的身体呀!老板一脸疲惫地笑笑,还是那句老话: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果然,有一天老板什么地方也没有去,而是以一种悠闲的口吻问我,那个时常找你的女孩子是谁?
哦,同我一个村的,就在您的手下打工,在成衣车间,她的名字叫小芳。老板问我话的时候,我的脸上热辣辣的,好像被人窥见了什么秘密。
这个女孩气质不错,公司里现在隔三差五就有专家、外宾来,我想将她调来做个文员。
太好了!我脱口说。我真的为小芳高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有些酸酸的。酸什么呢?我只是个打工仔,在这座高楼林立的城市,我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
小芳来到了办公室,老板忙得更欢了,似乎铆着一股什么劲。还有一个变化是,老板虽然五音不全,却常常哼起那首以前我特喜欢哼的歌: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长得好看又善良,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辫子粗又长……
一晃三年过去了,小芳已经从一个面带羞涩的小文员,成长为一个精明干练的女秘书,秦老板也成了一个叱咤商海的亿万富翁。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我!
那一天,老板到巴黎谈生意去了,芳秘书因为身体不适没有去。我却突然接到了她的电话,让我立即赶到青春洗浴中心。我以为她出什么事了,立即驱车前往。
谁料,在那个悬挂着仿制的裸体女人世界名画的暧昧包厢里,小芳正单衣薄衫的慵懒地斜躺在那张天鹅绒的床上。见我来了,她那会说话的温情脉脉的眼眸立即放出惊喜的光:来了,坐!
坐,我朝哪里坐?整个包厢里,没有一张椅子,好坐的就是床。我是一屁股坐下去,还是……我整个的人有些懵,心里在打鼓,腿子在筛糠……
快来呀!傻瓜……小芳娇嗔地嬉笑着。
一只欲望的大鸟从我身上飞起来、飞起来,我的身体像一块燃烧的煤炭沉下去、沉下去,但当小芳那玉洁冰清的纤纤素指一碰到我,我却如触碰到一块冰一样从床上弹起来。
芳秘书,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我边说边退着。
你这个呆鹅!小芳跳起来一把抱住我说,什么方秘书、圆秘书,我是你的小芳,本来……毫无疑问,我欠你的,我就是要补偿你!
你,不欠我的,我也不需要这种……我轻轻推开她。
你,心里没有我,就是没有我!小芳动了真情,泪水夺眶而出。我扭过头,夺路而逃。
老板从巴黎回来,没有任何悬念,小芳成了老板的新娘。婚礼那天,我将老板的大奔擦得能照见人影,然后去接新娘。小芳穿着一袭洁白的婚纱,像一尊塑像,一声不吭,冷艳逼人。难道她还生我的气?不管怎么说,我衷心地祝愿她和老板幸福!
天有不测风云。想不到,万万想不到,老板与小芳还在蜜月中,竟在办公室的传真机旁猝然倒下!小芳说,老公是被巴黎时装周的那笔“超级”大单压垮的,就连洞房花烛夜都没有安神过……送到医院,已经没救了。医生说,是心肌梗塞。
作为妻子,公司的担子自然而然地落到小芳肩上,芳秘书成了芳董。在那极端困难的日子,我不但是她的司机,还是她的得力助手——我协助她驾驶着东方制衣的巨轮,在商海中劈波斩浪,绕过一个个暗礁和险滩……
又是三年过去了,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以前的小芳、现在的芳董,竟成了我的新娘。当我拥她入怀的时候,我有一种在梦中的恍惚,我在她耳际半开玩笑说:
以前一直以为为老板打工,细想起来,原来是老板为我打工!
你个坏小子,讨了便宜还卖乖。她用指头轻轻揪着我的耳朵说,你没有悟出嘛,我们是为爱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