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击者(微型)

太阳像一个硕大的火球,悬挂在西边的山顶。它折射过来的光线,显然比晌午时分柔和了很多。满叔挑起两只淋菜桶,往自家的菜地走去。

就在满叔走近涌边的时候,他猛然看见草丛里斜躺着一个人。满叔好不惊诧:要歇也得找有树荫的地方呀,阳光不灼眼吗?他走近一瞧,原来是同村比他年长几岁的海权。海权的身子蜷缩着。海权哥怎么会躺在这里?莫非……满叔心里嘀咕了一会儿,轻唤了几声“海权哥,海权哥……”海权还是一声不吭。

满叔连忙扔下塑料桶,蹲下身子,只见海权口吐白沫,脸如土色。他意料到海权出事了,再瞥了瞥四周,没看到其他人。他想去扶起海权,但海权一百五六十斤的体重,他才一百斤多一点儿,又怎可以轻易搬得动呢?

情急之下,满叔扯起嗓子,大喊几声:“快来人啊!海权哥晕倒了!”

不一会儿,大刚叔赶了过来。他俩七手八脚将海权挪到树荫下,然后将他放平。经过这一番折腾,海权都没有醒过来。

“我看不像是中暑,我……我担心海权生病啊!”大刚叔喘着粗气说,“我们还是打120吧!”

“嗯,你有他儿子明毅的电话吗?”满叔说完就要打电话。

“是呀,真有什么事,起码也有个主心骨。但我还真没有明毅的电话。”大刚叔说。

“那我打电话给我儿子,让他转告明毅。”满叔说完给他儿子打了电话。

约莫等了二十分钟,明毅赶过来了。

再过了几分钟,救护车也过来了。从车里下来了几位穿白大褂的,还拿来了一副担架。医护人员动作娴熟地将海权放上担架,再抬上救护车。

“医生,我爸怎么了?”明毅问一位年长的医生。

“我一时也说不准,还得看诊断结果。”医生说完,匆匆地上了救护车,开往医院了。明毅也开车尾随而去。

“希望海权哥平安无事吧!”满叔说。

“唉,难说呀,人上了年纪,就好像快要落山的太阳。”大刚叔说到这,摇了摇头。

“海权哥应该还不到六十岁吧。”满叔问。

“我属虎,刚好六十五岁。他属猴,比我小六岁。”大刚叔说完,然后到涌边洗洗手,也走了。满叔拿起塑料桶,挑水淋菜。好不容易将一大畦的菜都淋透了,他也浑身是汗。

太阳终于落山了,夜幕渐渐降临,菜地的周围变得死一般的寂静。满叔倏地浮现出海权蜷缩在草丛的那一幕,猛地打了一个寒战,三步并作两步离开菜地。

吃过饭,满叔正斜躺着看电视,忽闻外面传来喃呒佬(方言,和尚)打斋超度的声音。村里谁死了?满叔心中一激灵,便走出门口看过究竟。

声音是从海权家的方向传来的。满叔走近一看,海权的家门口已经聚了一堆人,有坐着的,有站着的,还有帮着忙前忙后的。

满叔神情肃穆地走进里屋,掏出二百元交给明毅的妻子,然后在海权的遗像前上香、烧纸钱。据说海权的遗体直接从医院送去了殡仪馆,他的亲属在家设了灵堂,供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祭奠。满叔朝盘腿坐在地上的明毅点了点头,明毅一脸哀伤地冲他也点点头。满叔也不便停留,退了出来。

满叔挪过一张长条凳坐下,正想抽根烟,有几位妇女凑了过来,刘大婶问道:“满叔,听说你是第一个看见海权叔在菜地里昏倒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唉!满叔长叹一声,我刚要去淋菜,正好看见海权哥躺在涌边的草丛里。”

“嗐,真吓死人啊!你说,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刘大婶抻了抻舌头。

“依我看,如果当时能及时抱起我大哥,他应该不会死!”说话的是海权的三弟海亮。

“海亮,现在说这个,有用吗?这样能救回你大哥吗?”刘大婶忍不住指责海亮。

“哼!针不扎到肉,就不知道疼!死的人,可是我亲哥哥!”海亮的嗓音猛地提高了八度。附近的人也立马围了过来。

“海亮,你说的还是人话吗?你这么说,不就是怪我见死不救吗?”满叔的牛脾气也上来了。他面对着越聚越多的人,唠叨道:“如果我不想救海权哥,我为什么放下淋菜桶去叫他?我为什么喊人来帮手?如果你们不相信,可以去问一下大刚叔!”

“我不怪你,我还能怪谁?你是第一个看见我哥昏倒的!”海亮越说越激动。

激烈的嘈吵声传到了里屋,身穿孝服的明毅连忙走出来。他看见三叔海亮正与满叔吵架。他立即站到两人中间,弄清楚他俩吵架的原因后,轻轻拍了一下海亮的肩膀,哽咽着说:“三叔,我理解您跟我爸兄弟情深。但这件事,我、我们绝不可责怪满叔,反而应该感谢他!三叔,您想一想,满叔当时看到我爸昏过去了,他完全可以当什么都看不到,完全可以什么都不知道啊……”

满叔连忙打断明毅的话:“明毅,我绝对不是这种人!一个人,谁担保永远都顺风顺水?左邻右里,能帮上忙的,就要帮!”

“大刚叔,大刚叔!”明毅大声喊道。大刚叔赶忙走了过来。

明毅跟他妈妈要了两个红包,然后走到满叔、大刚叔跟前,双手把红包递给他俩,动情地说:“满叔、大刚叔,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出手救我爸!”

“看你,明毅,这完全是举手之劳。”满叔瞬间脸红了。

海亮尴尬地笑了笑,再递了烟给满叔和大刚叔,然后说:“明天我哥出殡,麻烦你俩帮忙分派毛巾吧!”

“行,没问题!”满叔的口气也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