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的兄弟听了,半天没说话。
杨老庄也沉默了一会儿,在人家家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问了老头的坟地所在,又到货店里买了一堆黄表纸和冥币,一个人到老头坟上烧了,才又低着脑袋,一路闷想着,神色沮丧地回到村里。之后的很多年,杨老庄再也没有到过后山半步。
故事讲完,爷爷说,睡吧。
我说,真有那个山洞吗?
爷爷说,好像是有,也好像没有。
我说,那咋和真的一样呢?
爷爷说,不像真的,那就不是故事了!
我又问,爷爷,你刚才咋不高兴呢?
爷爷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有时候人不高兴,连自己都不知道为啥不高兴。爷爷一边说着,一边把身子扭向窗户那边。
山间奇遇
很多年以前,村后的高台子上,住着一户人家,夫妻两个,先后养了两个儿子,哥哥叫张王恩,弟弟叫张付义。
兄弟俩相隔三岁。有一年闹蝗灾,爹连病带饿,抛下他们母子三人下世了,弟兄俩跟着娘过活,平时靠去山里砍柴,再背到大村去卖,赚些小钱度日。那一天,兄弟俩各自背了柴架子,提了斧头镰刀,又到深山去砍柴。
这里所说的深山其实是村后沟,虽是通往武安与山西辽州的小道之一,但远近一带人烟稀疏,再加上灾荒战乱,本来就偏僻的山村就更孤绝了,常年不见一个外来人,好像与世隔绝了一样。兄弟俩沿着走了无数遍的山路,到森林边儿,放下架子,歇了一会儿,便抡起斧头砍柴。
铿铿的砍柴声在深谷里传出好远,在附近沟谷的崖壁上跌宕不休。砍了一会儿,弟弟张付义要去解手,对哥哥张王恩说了一声,就丢了斧头,往森林深处走去。哥哥张王恩继续砍柴,砍够了自己的,又帮弟弟砍。
等张王恩砍够了两个人一次能背动的柴火,弟弟张付义还没有回来。他心头一紧,扔了柴火,提着镰刀就朝着弟弟解手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声喊叫弟弟的名字,可除了沟谷岩壁上的回声,始终没有弟弟的应声。张王恩心急如火,渐生不祥之感。到最后,喊声中都有了浓郁的哭腔。张王恩气喘吁吁地穿过大片森林,还是没找到弟弟的踪影。这时候,落日西斜,眼看就滑到摩天岭背后了。张王恩心想,要是弟弟有个啥三长两短的,回去没办法向娘交代。
越是着急,越是慌不择路。好久后,张王恩自己也不知道到哪儿了。他只是记得父亲在世时说过,后山沟有两个地方绝对不能去,一个是王八盖子山,上去容易下来难,从古到今,村里有好多人在那里丢了,连尸骨都没找见。一处是森林深处的一眼山洞,据说住着一条水瓮粗的大蟒,人进去,肯定会被一丝不剩地吞下去。想到这里,张王恩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扯着嗓子喊弟弟张付义的名字,仍旧没有回音。
落日下坠,森林里突然一片寂静,偶尔的鸟鸣像是从地底传来的,狼嚎声似乎就在耳边。张王恩打了一个哆嗦,快步回到弟兄俩砍柴的地方——可除了已经捆好的柴火,还是不见弟弟张付义。张王恩心想,找不到弟弟,自己回去娘骂娘生气倒还没有什么,娘万一想不开……再说,父亲去世的时候,一连几遍叮嘱他要好好地照顾弟弟……可现在,弟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该怎么办?
天越来越黑,张王恩也越想越害怕,沮丧至极的时候,就一屁股坐在草堆上放声哭一阵子。等他擦干眼泪,天已经黑了下来,森林更为黝黑,唧唧虫鸣遍地,狼群的嗥叫一波一波传来。张王恩咬了咬牙,腰里别了镰刀,手提斧子,找了一块石英石,打着火,用枯树枝做了一盏松明灯,沿着弟弟走丢了的路,再次向森林的深处寻找。
森林里荆棘遍布,尖石林立,张王恩的胳膊和腿被尖利的树叶和木枝划出了一道道伤口。夜越来越黑,张王恩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走到了哪里,只是一遍遍地呼叫张付义的名字。
可就是没人答应,只有阵阵的松涛,排山倒海一般响动。走着走着,张王恩忽然看到对面山坡上闪出一道亮光,像家里的松油灯,在漆黑的夜幕中忽闪忽闪,看样子不像是其他不善的东西。张王恩一阵惊喜,一边喊着张付义的名字,一边跑到近前。灯光是从那一座小石头房子里闪出来的,房子修建得很精致,门前还有台阶,四边还有木头做成的栅栏。张王恩犯了嘀咕,心想,从来没听说过这深山老林里还有人家,再想起那些瘆人的鬼怪传说,不由头皮发麻,浑身上下都像是大热天忽然结了一层冰似的。
张王恩屏住呼吸,走近小房子,从窗户往里看。窗户上贴着一层薄纸,里面朦朦胧胧的。像有人,又像是没人,很静。张王恩在舌头上沾了唾液,用手指捅开薄纸,看到一个人的背影,背对着自己,坐在一张小木桌前。从头发和衣饰判断,那人应当是个女的。这是谁呢?是人还是鬼?
张王恩紧张得浑身发软,不知道该怎么办。收回目光,张王恩下到院子里,一时拿不定主意,是敲门询问,还是悄没声息地离开好呢?正在犹豫,背后有人叫他的名字,张王恩急忙转身,看到一个身穿粉红长裙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口,眉目含笑地看着自己。
张王恩哦了一声,脸色惊慌。支吾了一阵,张王恩走近那女子,说了寻弟弟的事。那女子笑说,这事儿俺知道。张王恩咦了一声,面露惊诧。那女子又笑了一声,伸出细长的手臂,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张王恩进屋。张王恩迟疑了一下,觉得也没有退路了,只好低着脑袋走了进去。
屋里灯光明亮,设施一应俱全,整洁无比,且香味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