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跟我,再提什么枫叶(3)

好在时间一长,有了些反复。当然,这种妥协不是重蹈覆辙,而是尽快走出魔咒,该不该往前迈上一步?于是,在这个群里,我倒是不疾不徐,反正就是闲逛,有枣无枣打一竿,底线只有一条:不找本地的。

惧怕本地人的原因,主要是生怕我的这段婚姻让人家知根知底。常人看来,姓宋的仿佛冰清玉洁,一点儿毛病也没有。更何况还有个处处维护父亲形象的我那个儿子,虽说他这一阵子,远在海南那边读大四。

所以说,”南疆水兵“的微信头像换成枫叶飘零,我就有了警觉:会不会阴魂不散,这家伙就是姓宋的替身?想破镜重圆?想死灰复燃?想东山再起?要不,凭什么又是潜水又是化名?

我想到了,不如与对方视频。以前,对方找我视频,我矜持,没有半推半就,好几次挂了。如今风水轮流转,他倒是翘起了尾巴,甚至连微信语音都不接,只是一水的文字。

文字,对我来说,就是一种伤害。当年,不就是那样的一封封从海南某艘战舰上飞出的信笺,特别是以我的名字为由,没完没了地聊着与枫叶有关的诗行。爱情是一条蛇,咬了我一口如同中了毒,处处还替那人着想。多亏后来,母亲提醒了一句,海南除了椰林,哪有什么枫叶?

可是,宋执林却死鸭子嘴硬,说你没到过美国,就不相信地球那边,我们与人家还是脚对脚呢。”井蛙不必言海,夏虫不可语冰。“你哪里知道我们潜水兵多么热爱生活?这些枫树,那可是舰艇上的战士自行培育成功的。

那时,他说什么,似乎我都相信,甚至愿意随他天涯海角。只是后来,我清醒了,不再是女人一天三惑,更不会再有”一孕傻三年“。

视频对方,几次没有成功。渐渐地我有了警觉,怀疑这个微信号,会不会就是前夫宋执林贼心不死?说不定,他重置了手机号,新注册一个微信号潜入这个群,想着重续前缘?

”宁信蛤蟆三条腿,别听男人一张嘴。“哈哈,怎会想到呢,”南疆水兵“露了马脚:前妻之所以提出离婚,是缘于自己的一次梦呓,居然”与枫叶有关“?

骗鬼去吧,去你个大头梦呗!我想起来了,这一阵子,姓宋的正在海南。前几次,儿子在视频里数落大学食堂,大锅菜除了煮就是煮,没法子进嘴。他倒好,跟了过去一待就是大半年,而且还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开了一家我们这边家乡风味的小菜馆。

宋执林儿女心重,我得承认,好像当过兵的都有点儿女情长。当初他们为了保卫国家,脑袋提在裤腰带上,如今退役了,路见不平一声吼,即使危险也不退缩,大不了上了战场,一条命搭在阵地上了呗。

”你,老实告诉我,别耍花招,你到底是不是老宋?“都说女人沉不住气,我想自己也不能幸免。

”你……什么老宋?“

”要是姓宋的,讨厌,请走开!“

”哈,枫叶公主,难道您有心理阴影?讨厌《水浒传》,我说嘛,少不看《水浒》,老不看《三国》。“

见我没有接腔,停了好一阵子,”南疆水兵“的私信一串串地在我的手机屏幕上倒腾着。闻出了风向不对,毕竟这家伙当过水兵,立马换了口吻:”你说……哪个老宋?不会是及时雨宋公明吧?“

”哦,随口说说,一个当兵的,好多年了,往事如烟。怎么,你也认识姓宋的?“

”还真有一个,当兵的。“

”不如……说来听听?“

”其实……没啥说头。“

我盯着手机好久,没有声音也没有图像,更没有文字。看来,这家伙有意闪了。

唉,前些天不是挺能嗨的嘛?这天儿,没法子聊了。

6、

”南疆水兵“还是招了。

不招能行吗?不知道还是咋的,女人天生要哄?

那个老宋,战友,海军……乍一听到,我心里咯噔一下,会不会那么巧?难说呢。天下事无奇不有,地球是个小村庄。不是有人说过?只要打对电话,不出七个号码,一个陌生人,也能找到美国拜登。

真的要是老宋,他这是……想当说客,还是咋的?

不可能。一想到当年的枫叶,我就瘆得慌。不管后来姓宋的如何救赎,只是当年的宋执林——真的不配。

可是,也不知从哪里长了能耐,这家伙居然”拿“下了我的父亲。

我想了想,宋执林那些年的水兵并没有白当。别看他成天潜水,一钻就是几百米,看似水面波澜不惊,其实水下肯定没少研究过”孙子兵法“,对我父亲不知道使了”三十六计“之哪一计。实不相瞒,我父亲部队复转之后,组织挺照顾他的。半退休在家的他喜欢小酌,没事搞两杯,”杯中日月、壶内乾坤“啥的,天大的事放在一边,喝上两盅,剩下的就是述说营盘往事。

当然了,如此一来,自然离不开下酒的可口小菜。

要说炒菜,老宋这个女婿,倒是与岳父大人一拍两响,更何况一老一少两个还攀上了战友情:一个复转,一个现役。

温一壶酒,听南海涛声依旧;炒几个菜,醉里挑灯看剑……酒盅斟满,荤素搭配,一番梦回吹角连营。那时候,多是父亲在说,天马行空地扯,每每扯了好远,快都找不到家的时候,这个老宋像是聆听首长指示似的,总是递上一脸的媚笑,除了连连说好,就是不停地斟酒。

其实,说父亲是个老转,还真是高抬。老转,那是人家对于转业干部的”代称“。父亲熬了八年多大头兵,一是没有提干,二是也没有赶上后来的兵役制度改革,转个志愿兵啥的都没戏。不过,父亲得过各类嘉奖,最高级别的还是师一级党委层面授予的”优秀共产党员“。虽说抵不上三等功啥的,但父亲退伍后,八年潜水兵落下一身职业病,组织关照安排进厂,没多久因病内退,酒量渐长不说,职业病动辄提醒着他怀念往事似的。母亲一次次地慌了神,处处让着他不说,只要他想嘚瑟一下,肉身又是在自家院内,反正有个当兵的愿意做忠实听众,随他去呗。

让母亲没有想到的是,她的这个准女婿,不仅有一手炒菜的绝活儿,而且下棋的本事,还真的不可小瞧。

父亲的那点儿小嘚瑟,也只有宋执林能听得进去。我知道的是,父亲那阵子身子骨犯病,他说是让厂里气的,好在老宋来过一次,如同专家门诊悬壶济世似的。那阵子部队还没实行军衔制,毛头女婿身份上门的宋执林请了探亲假,一身四个兜军干服,外人真不知什么级别的部队干部。这位不知什么级别的部队干部,拎了一堆礼物上门,连口茶水也没喝,袖子一撸,厨房里炒菜的声音蛮悦耳的。直到满桌子的佳肴品尝之后,父亲想过一番棋瘾的念头,让人家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

那就军棋?父亲问了声,估计当兵的都喜欢下军棋吧。

老宋说:叔叔,不!班长,不!前辈,我不怎么下军棋。

为啥?

司令吃军长,军长吃师长,连长吃排长……不好吧?部队讲究官兵一致,四海之内皆兄弟,兄弟之间哪有相互撕咬的?

什么炸弹地雷,还有扛军旗啥的,不好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