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鱼如此简单

1、

现在,禁捕的叶湖开湖了。

夜幕下,我与爹撑船下了湖。天上冷冷的那轮月亮,照得叶湖跟白昼一样。爹抬了抬头,看了一眼月亮说:“叶湖的月亮很大,很亮哩!”我也睃了一眼月亮,没说什么,低下头继续划桨。

当然,此时此刻,我有若有若无的心事。

我知道,湖妹不在我的身旁,我能告诉谁我的感觉呢?

爹在船尾用竹篙撑着船,我在船头用力划桨,船划开水面,稳稳地往前行驶。

叶湖一旦开湖,那可就热闹了。撒网捕鱼的船只,来回穿梭,渔歌也就在那一刻唱响了,歌声好像是从水里冒出来,在浪谷里出没,在水波上闪亮。

封湖的日子,正是鱼产卵的时间,整个叶湖是寂静的,像一片深邃的蓝天,白云一朵朵就在水底飘荡。

开湖就意味着可以有鱼吃了。

说到吃鱼,就得说说当下叶湖里鱼的种类。叶湖里有鲤鱼、弓鱼、鳔鱼、细鳞鱼、鲫鱼、草鱼、鲢鱼、青鱼、丙雪鱼等十余种土着鱼类,可眼下,有的鱼已经销声匿迹,比如,弓鱼和鳔鱼。

其实,珍稀的鱼类消失的原因,我也弄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叶湖这么宽阔,这么大,什么鱼没有?有的鱼消失了,就会有其他的鱼出现。物质不灭,叶湖里的鱼也不灭。

叶湖的芦苇荡很宽阔,许多水鸟就藏在里边,听得见水鸟的鸣叫却看不见水鸟的影子。那些水鸟就像生活在天上。如果到芦苇荡掏水鸟蛋,好似进入迷宫,风吹芦苇叶的沙沙沙声,刮过眼帘,响成一片。

我就在叶湖边长大,没长时间离开过叶湖,即使求学到了十里外的镇上,每个星期天都要回到叶湖边上的沙村,暑假和寒假就更不必说了,都得在沙村扳着指头过日子。我的童年和少年就生活在叶湖边,主要不是打闹,而是放猪或者抓鱼,有时也淘气,常常到芦苇荡掏鸟窝,或者打水仗。

我常常光着腚,一头乱发,一身泥巴,然后,跃入水中,像一条鱼在水波里沉浮。更多的时候扎进水里潜水,憋不住时就钻出水面,头像一个气球,在水面飘荡。或者仰面朝天,望着天空里的云彩,这时我很狂妄,似乎我就是王,就是叶湖里的神鱼。此时,我的双脚就像鸭子的双蹼,自由地划动,搅起的水花在水面绽放,然后,瞬间消失了。

我曾经多次见过大鱼游过眼前的场景,每一次,我都很想打到大鱼,可每一次我都失望了。大鱼就像若隐若现的一块岩石落进水里,溅起水柱,可马上就不见了踪影。

时辰到了半夜,月朗星稀,一轮月亮当空照着叶湖的水面,银光闪闪像极了一堆碎玻璃。

我正天马行空、胡思乱想之际,渔船已经到了能够打得到鱼的水域。

“鱼籽,撒网吧。”爹对我说,“此处很好,是鱼窝子……”

我答应了一声:“好咧!”

爹咂了咂嘴巴又说:“昨夜,爹梦到打了大鱼,今夜会不会破梦,有灵验哩?”

“会有好运的,爹。”我狡黠地笑了笑说,“会有大鱼撞网的……”我这是不让爹失望才这样说,我知道梦是虚幻的,谁信谁就是傻子。

说完,我放下桨,从船头轻脚轻手走到了船中央,拿起渔网,在手里掂了掂。网是尼龙线织的,很牢实,粘连很强,锡坠也拴得稳稳当当的。这网是娘亲手编织的,整整花了半个月的工夫。

爹见我还愣在那里不动,就说:“鱼籽,来,你来划桨,爹下网。”

我走上前把渔网交到了爹满是老茧的手上,转过身拿起桨划起来。

爹是一个打鱼的老手,撒网对于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信手拈来。只见爹弯下身子,顺着船边慢慢地往水里布网。哗啦哗啦,那水声在响,在静夜里,显得有些悦耳。

爹和我下了三张网,网标在水面上浮动,形成一个半圆的包围圈。

我用竹篙扎进水底的泥巴里,固定了船,静待鱼来撞网。

下了渔网,爹和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爹说,有一次,记得吗?大概是农历四月吧。总之,是插秧的季节。时令正是鱼摆籽抢水的时间,在秧田边的水沟里,满满的都是各种鱼。什么鲤鱼、鲫鱼、泥鳅、黄鳝都有,拥挤在一堆。栽秧是要放水进田里的,那水一放,鱼都随着水游进了水田里。

我说,水田里全是鱼,看上去白花花的一片。爹说,是呀,脚都踩着鱼,哗啦啦的,脚边一片又一片响声。我说,叶湖里的鱼,实在太多了。爹说,叶湖真是一个好湖。我说,是呀,叶湖是一个好湖。聊着聊着,我连打了几个哈欠,有点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