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的泪痕(3)

他到任之后,分析叛军的兵力和作战方略,改先前的正面作战为游击围剿,逐渐缩小叛军势力,再以诱降为计瓦解敌方军心。很快,茶商军团被击溃,首领赖文正投降,被辛弃疾所杀,据说还一口气杀了八百多降卒。

此后在地方为官,无论是主持司法工作还是主政一方,辛弃疾的手腕都比较强硬,对付山贼草寇更是毫不手软,说杀就杀,给他的政治对手留下很多参劾的口实。

年轻时代的辛弃疾,在耿军的队伍中就曾被人称为“青兕”。

兕,《山海经》云:“其状如牛,苍黑,一角。”兕,也是一种善战的神兽,屈原在《楚辞·招魂》中有“君王亲发兮惮青兕”,君王在田猎的时候,也害怕误伤青兕,因为在楚国有这样一种传说,如果射杀青兕,三个月必死。

有一个和尚就因此而死。他叫义端,也是北方抗金武装的一位首领,在辛弃疾的撮合下,义端、耿京合兵一处,后来这位义端无法忍受义军的苦日子,偷走军中帅印,欲投金营。这事惹怒了耿京,耿京责怪辛弃疾,辛弃疾遂立下军令状,承诺三日内必定索回帅印,如不能话付前言,宁愿领罪受罚。于是,单枪匹马追拿义端,义端被擒后,跪地求饶说:“我识君真相,乃青兕也,力能杀人,幸勿杀我。”

义端本是一个花和尚,辛弃疾怎能被他一番花言巧语蒙骗,手中宝剑一横,抹了义端脖子。史书上没有记载杀死义端这个时候辛弃疾的心情,古人云,要解心头恨,拔剑斩仇人。我猜,他会有一点儿快慰。带着追回的帅印和义端的头颅回到耿京阵营,从此,辛弃疾不仅博得耿京更大的信任,“青兕”这个名号也传播开来,金人也知道辛弃疾不是好惹的了。

回归南宋之后,“青兕”就再难有机会打击外敌,而是调转矛头,在处理地方政务上蒙上一层铁血色彩。

辛弃疾先后担任过江西安抚使、福建安抚使、绍兴知府、镇江知府、隆兴知府等职,每一次任职时间都不是很长,朝廷把他调来调去,生怕他把势力做大。

尤其是,他在湖南安抚使任上,招步军两千人,马军五百人,筹建了一支特种部队,名曰飞虎军。经度费钜万计,弃疾善斡旋,事皆立办。军成,雄镇一方,为江上诸军之冠。

这支军队对匪患起到了威慑作用,但也引起朝廷的不满甚至猜忌。于是朝廷名义上给他升了一个虚职,再调任到江西、福建等地解决一些棘手问题。

在做福建提点刑狱时,辛弃疾杀光了监牢里所有犯人,他的严刑峻法,让治安立即好转。辛弃疾治理地方,常用非常手段,收效显着,但也遭来非议。

淳熙八年,四十二岁的辛弃疾迎来了一个寒冬,他遭到监察御史严厉的弹劾。

“用钱如泥沙,杀人如草芥”,甚至还有贪污腐败的一些指控。

虽有政绩,但方法不当,还是惹怒了皇帝,贬了官。此时的辛弃疾,没有申辩,而是接受了既定事实。他在词中多次写到了陶渊明,心中或许早有打算,为何不来一个归去来兮呢,回家种田也好啊,于是文学史上有了“稼轩居士”。

5、

辛弃疾隐居的地方叫带湖,此前这片水域没有名字,带湖是辛弃疾给他起的。孔老夫子说,“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在被罢官之前辛弃疾就给自己找好了退路。

带湖很美,有了辛弃疾就增添了几分文气,就像苏东坡之于西湖,范成大之于石湖,他们不仅看见山山水水,山山水水也看见了他们。“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退隐后的辛弃疾也许有过孤独,但面对青山绿水,又有所释然,这也许是陶渊明的文化遗产,每当文人宦海失意时,他们都会想到这位厌倦官场,投入田园生活的陶渊明,这成了暂时与生活和解的思想基础。辛弃疾戎马生涯,也是饱读诗书的儒生,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辛弃疾调整好心态,迎来了将近二十年的退隐生活。

“稼轩”,听起来似乎像两间农房,实际上,它占地一百六十亩,房屋上百间,小径、花园、亭台、水榭一应俱全,连见过大世面的朱熹参观之后,都感叹“以为耳目所未曾睹”。除了建筑之外,辛弃疾还养了多名小妾,其中有名者六人,且多用叠字,田田、钱钱、卿卿、整整、飞卿、粉卿,其中的钱钱和田田,“皆善笔札,常代弃疾答尺牍”。辛弃疾《水龙吟》有句“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也许这个时候,这几只温暖的小手来为他擦擦眼泪,也恰逢其时吧。

水火无情,1196年,带湖的稼轩遭遇大火,烧尽所有,辛弃疾不仅被罢免所有官职,也被剥夺了俸禄,此时的辛弃疾只好移居另一庄园。那是十几年前在铅山购置的田产,辛弃疾曾在此处发现一泓清泉,名为瓢泉,取颜回“人不堪忧,一瓢自乐”之意。“待学渊明,更手种、门前五柳。”于是有了在此结庐的想法。

瓢泉别业大概在两平方公里左右,周围山水雅宜,溪上青青小草,岸边茅檐低小,在这里辛弃疾还拥有数百亩耕地,这是他主要的经济来源。

这是他想终老一生的地方。“且饮瓢泉,弄秋水,看停云。”此时的辛弃疾已无案牍之劳,却有农夫之乐,“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辛弃疾多希望像一个亡赖的小儿那样无忧无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