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谁绑架了收藏家张伯驹

1941年6月6日出版的上海各大报纸都以醒目标题报道了两大新闻。其一,6月5日,日本轰炸机分三批空袭重庆市区,造成校场口防空洞内3万多人窒息死伤。其二,同日上午,京城“怪爷”张伯驹(1898—1982)在上海法租界亚尔培路(今陕西南路)培福里弄口“被人连车绑去,下落不明”。 张伯驹的失踪,在当时可谓轰动一时!

张伯驹,河南项城人,生于1898年,幼时被其父张锦芳过继给伯父张镇芳为子,18岁时奉继父之命进袁世凯的混成模范团骑兵科习武,毕业后在曹锟、吴佩孚、张作霖等军阀的部队从军任事,担任过提调参议等虚衔。1927年起改换门庭,投身金融界,先后担任盐业银行总管理处稽核,南京盐业银行经理、常务董事,秦陇实业银行经理等职。

盐业银行是旧中国主要的商业银行之一,1915年3月26日正式开业,设总管理处于北京,由张伯驹的继父张镇芳出任董事长。说到张镇芳,今天的人们可能不太熟悉,可在当时,绝对属于重量级人物。此人与袁世凯过从甚密,一直追随左右,官运亨通,权势显赫,历任清末天津道、盐业使、河南都督和直隶总督等职,执封疆大吏之牛耳。盐业历来归官府专营,张镇芳在此任上垄断经营,想不富都不行。张镇芳死后,张伯驹不仅悉数承接了继父的庞大家产,而且摇身一变,成为盐业银行总管理处的总稽核,玩起了他一窍不通的金融业。

张伯驹虽于金融不通,也不想通,但会玩,尤其对旧文人旧公子哥之间盛行的那些个雅玩,可以说是无一不精,无一不晓。加之心气高,眼界宽,天资聪颖,又有挥金如土的本钱,再珍贵的东西,只要是中国有的,在他眼里都不过是个玩物而已。正因为张伯驹玩的是大手笔,而且玩出了大名堂,以致声名鹊起,江湖远播,被誉为“民国四大公子”之一。

七七事变后,盐业银行的头面人物纷纷内迁避祸,张伯驹也不例外,去了西安。但上海地位特殊,无人主事终非长久之计,于是盐业银行总经理吴鼎昌奉董事长任凤苞之命,找到张伯驹,苦口婆心地好一番规劝,晓之以理,诱之以情,终于说动素重义气的张伯驹重返上海,出任沪行经理一职。孰料这一来,等待他的竟是遭绑之祸。

1941年6月5日,张伯驹几天前曾接到北京的一个电话,说有一位于公于私都很重要的朋友,将转道天津,乘船于今天一早抵达上海,“烦劳伯驹兄务必亲莅迎接。”张伯驹虽然生性散淡,并非巧于酬酌之人,但对于场面上必需的一些礼仪还是讲究的,于是满口应承。

梳洗打理完毕,张伯驹走下楼来。司机老孔早已把车停在了院门外,恭候主人的到来。这是一辆牌号为6010的福特牌轿车。待张伯驹坐稳,车便缓缓地启动。张伯驹住的地方位于法租界西摩路培福里16号,是一幢宽敞气派的西式洋房,主人是张伯驹一位做生意的同乡,私交甚笃,张伯驹接受盐业银行委派到上海任职以来,就拒绝总行叮嘱他住在行里的要求,一直借住在这里。房子的地理位置不错,闹中取静,很称张伯驹的心意。

培福里道路不宽,老孔车开得很小心。车抵弄堂口,老孔小心翼翼地旋转方向盘,把车拐上了西摩路。突然,路边人行道上闪出3个人,其中一人不由分说窜向车头,堵住了去路。作为职业司机,老孔此时唯一的反应就是紧急制动,然而待车停稳,气急败坏的老孔刚待张口呵斥,却蓦然傻眼了——透过窗玻璃,他看到一支黑洞洞的枪管直指他的脑门。

不等老孔醒过神来,其中一人就打开车门,把老孔狠狠地拽了出来,一屁股坐上了老孔的位置。就这样,6010号喷出一溜黑烟,撇下老孔,绑了张伯驹绝尘而去。

接到老孔的禀报,张伯驹夫人潘素惊得目瞪口呆,半天缓不过神来。老孔也只好先向银行方面通报,再向法租界巡捕房报警。

中午时分,法租界巡捕房在巨鹿路的一条弄堂里找到了张伯驹的6010号轿车,但车内空无一人,张伯驹去向不明。

张伯驹被绑架的消息传到银行,沪行上下顿时炸开了锅。各种各样的猜测蜚短流长,有说是冲钱而来的,也有说是盯上了张公子的名画珍玩,还有猜测是仇家所为,要的不是钱,而是性命。但张伯驹有仇人吗?谁会和他过不去呢?有好事者在熟人圈里掰指头,掰来掰去掰不出。还有分析人士眼光犀利脑瓜深邃,一针见血地指出,这是盐业银行内部人事倾轧造成的恶果。

张伯驹任职上海之前,由于分行经理一职空缺,事实上一直由副经理肖彦和主持行务。这就很容易使人产生一种误解,以为肖彦和早晚是要当经理的。但总经理吴鼎昌其实对肖彦和完全看不上眼。掂量再三,吴鼎昌最后把宝押在了张伯驹身上,千里迢迢把他从西北调来上海。

张伯驹哪里想得到,此番大调动,居然会因他一个,堵了一批人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