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年间,京城有一户章姓人家,家主在朝中做官。章大人膝下有一子叫章子厚,章子厚从小以聪慧过人、特立独行闻名京城,但他身边总有个亦敌亦友的对手刘铭。
刘铭乃当朝宰相之子,年纪小章子厚一岁,也有神童之称,同样争强好胜,两人常年是京城官学考试前两名,但通常是章子厚压刘铭一头。每次公布成绩,章子厚就来挑衅刘铭:“刘老弟,又是我头名,你第二。这下总该承认技不如人了吧?”
刘铭每每都不服气,“这些考试不值一提,还是会试时见高低,到时候定要让章兄向我低头认输!”
章子厚不以为然道:“平时不如我,会试也一样!”刘铭嘴上不说,但暗中加倍用功。转眼到了大比之年,两人都参加了会试,放榜出来,章子厚得了二甲头名,刘铭和另一个京籍举子分获榜眼、探花,状元被外省举子夺得。
章大人很开心,章子厚却闷闷不乐,章大人不解,便问他怎么了。章子厚对父亲道:“父亲,这些年来,我一直被人们拿来和刘铭比较。之前,刘铭名次一直在我之下,这次会试却压我一头,面子上实在过不去啊,所以我决定复读,还请父亲向皇上请求恩准。”
章大人摇头道:“儿啊,自隋朝首开科举以来,历朝历代凡中进士者,从没有复读先例。再说拒绝皇上是犯法的,我哪里敢向皇上请求呢?不可不可。”章子厚坚持道:“既然父亲不支持我,我就去找刘铭帮忙!”章子厚不待章大人阻拦,就快步走了出去,章大人只好望着他的背影长吁短叹。
此刻刘家大厅里,聚满了来给刘铭庆贺的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而刘铭正和大家互相吹捧。门子进来说章子厚求见,刘铭不禁笑道:“章子厚一直看不起我,如今会试名次排定,定是来赔礼认输的。也罢,既然主动认输,就请他进来吧。”
不料章子厚进来,依旧昂头挺胸毫不示弱。刘铭看得心中恼怒,大声道:“章兄,我们说过要在会试上见高低,如今金榜已开,总该承认技不如人了吧?”
章子厚摇头道:“这次会试是我大意了。如果我能复读再考,一定高中状元!可惜我父畏惧皇上责怪,不敢替我向皇上请求恩准复读,我真乃千古奇冤啊!”
刘铭气得冷笑道:“如果下次会试,章兄中不得状元呢?”
章子厚高声道:“中不得状元,我就承认你比我强,来给你赔礼!”
刘铭咬咬牙,起身对在座的客人们说道:“既然章兄言之凿凿,那这个赌我打了,还要请在座的各位作个见证。等家父下朝我就去央求,请老人家向皇上启奏,准许章子厚复读!”
众人都很意外,纷纷劝道:“两位都是人中翘楚,何必非要分出个长短呢?”“是啊,是啊,二甲头名足令天下读书人望眼欲穿,章公子何必复读?”
章子厚和刘铭却一起高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两人三击掌后,章子厚转身离去,刘铭却大笑道:“各位亲友,两年后还请再来,看章子厚向我赔礼。哈哈!”
不久,在刘铭的丞相父亲帮助下,章子厚得以复读,而当年的所有进士中,唯有刘铭留在京城为官,连状元都被外放。刘铭与章子厚的父亲,和另一位刚回京为官的大才子王安石成了同事,三人平日还挺聊得来,但两人对王安石正在酝酿的变法之说并不感冒,而章子厚却很是欣赏,时常去找王安石求教。
两年后,章子厚又参加会试,结果只中了二甲第二名。刘铭听说后喜出望外,立即召集了两年前的见证人来家里设宴款待,又派人去请章子厚想羞辱他一番,没想到章子厚自己来了,进门后更是满面春色,见到刘铭深深一揖,恭敬地说道:“刘老弟,您确实比我强,我是来给您赔礼的!”
刘铭见章子厚谦卑至此,本已准备好的风凉话就说不出来了,赶紧转变态度,劝慰道:“章兄本年名次尚不如两年前,但还是不要难过的好!”
章子厚还是满脸笑容,“哪里哪里,我满意得很呢!”
章子厚的表现令刘铭不明所以,刚要问个究竟,章子厚却起身告辞了。送走章子厚之后,刘铭一直不明白:章子厚为何不满意两年前的二甲头名,反而满意如今变差的名次?于是转天上朝遇到章大人,赶紧凑过去询问:“章叔父,小侄有一事不解,还请开示。”
章大人笑道:“大侄子,莫不是想问章子厚名次不如两年前,为何比两年前还要高兴?这我也不知道啊!”
别的官员也都不得要领,唯有王安石含笑不语,刘铭和章大人看到就凑过去,齐声问道:“王大人和章子厚交情莫逆,定知道他反常表现的缘由吧?”
王安石笑道:“还不是时候,到时候还是由他如实相告吧。”
结果没几天,皇上下旨为新科进士们分派工作,状元、榜眼、探花都留京,二甲头名、章子厚和以下进士都被外派到地方为官。转天,章大人再见到刘铭,就叹气道:“大侄子啊,我这个儿子真奇怪,刚放榜时欢天喜地,被放了官却唉声叹气。”
刘铭转了转眼珠,笑道:“章叔父,我知道章子厚为何先喜后悲了。”章大人急切地问道:“这是为何?”
刘铭娓娓道来:“我朝有先例,新科进士都要外放,连状元也不例外,唯京籍进士中名次最优者,会被留京委任,而唯有做了京官,才有封侯拜相的机会。两年前,我也是因此才得以留京为官,章子厚定是为了留京,才坚持复读的。没想到今年改了惯例,把京籍进士中名次最优的章子厚外放了,却把外省籍的一甲三人留京,真是圣心难测啊……章子厚机关算尽没能如愿,恐怕还要落下个‘官迷的名声,哈哈哈……”
章大人也摇头叹息:“倘若如此,得不偿失啊。”旁边的王安石却走过来,向两人拱手道:“两位大人误会章子厚了。”
刘铭和章大人都很奇怪,问道:“王兄所说何意啊?”
王安石这才说起其中缘由。原来两年前会试时,来京的除了外省举人还有王安石。当时王安石被调选为京官,章子厚与其一见如故。王安石酝酿变法,而章子厚对于变法之举非常认同,认为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放榜之后,章子厚中了二甲头名,本来是很高兴的,但是王安石听说后却很失望,章子厚追问,王安石才告诉章子厚:“我正在酝酿向皇上上书变法,急需帮手。我非常看重你,但是你这次会试的名次位于一甲之下,并和刘铭、探花皆是出身京籍,根据惯例,只有刘铭有机会留京,而你必将被外派出京,想要回京为官却是遥遥无期了。我为错失得力助手,感到遗憾啊。”
章子厚却笑道:“王兄这有何难?我弃了今年的二甲头名,等两年后再考,能不能得状元难说,但一定能获得京籍进士头名,到时候就能留在京城为官,辅助您变法了!”起初王安石也是劝说章子厚不要冒险,但是章子厚心意已决,激刘铭与自己打赌,顺利复读。两年后王安石果然向皇上上书变法并得到允许,而章子厚再次参加会试,虽然只中了二甲第二名,但是在京籍进士中名列第一,他异常兴奋,以为终于能帮助王安石推进变法大业了,结果还是被皇上外放了,不禁很是失望。
刘铭和章大人听完,都对章子厚无比敬佩,而经过这件事,章子厚和王安石之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五年后,章子厚回京任职,终于成为王安石变法的得力助手,名垂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