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会被问:下剧组最大的感受是什么?最大的感受是,跟剧组实在辛苦。跟拍战争戏的剧组尤其苦,不仅苦,还危险。
有一次,我轮上一回爆炸戏的采访。去探班,拍摄地设在某闲置景区,一棵树也没有,我站了几分钟就被晒得眼冒金星。导演端坐棚中,面前摆放着监视器、饮料、瓜子、薯片、葡萄干、山楂条。所有工作人员一人一帽,且都用各种布料(海盗骷髅图案的头巾、旅馆的白毛巾、枕巾)把眼睛以下的部位包起来,远远看去,这伙人令整个团队有一种乌合之众的气质。
安炸点是拍爆炸戏的第一步,烟火组人员先把错落的炸点选好,在炸点挖坑,填进火药,再放一定量的锯末,最后在上面压一两只用棉线捆扎成的四方小黑布包。烟火师解释说,爆炸时锯末能腾起高一米左右的烟尘,效果好看。而黑色布包被炸飞后,能营造出“石块飞溅”的观感,也不易伤人。炸点埋好后,每个点插上红色小旗,让全体演员反复走位、试拍,以记住爆炸发生的位置。导演如果不满意,就得一遍一遍重拍,烟火师就要一遍一遍埋炸点。因此爆炸戏拍得最慢。
有爆炸当然要有“伤亡”,要“牺牲”的都在特效组棚子外排队等待给自己安血包。血浆由蜂蜜和咳嗽糖浆混合而成,血包下面,压着一套微型爆破装置,电线埋藏在衣服里,连接着要“牺牲”的士兵手中的操控器。要死的时候,按下按钮,血浆被强力挤出来,效果震撼。
化妆师们在给一位英勇掩护战友的排长化“重伤妆”,化妆师剪破他的衣服,往他的胸膛、手臂、小腿、脸颊上贴棉絮,再用毛笔蘸了红黑颜料,给棉絮染色。吸饱颜料的棉絮,神似被炸烂的皮肉。
就在排长准备好“壮烈牺牲”的时候,导演发话:“没光了,收工。”当时太阳已落山,也带走了适合拍摄的自然光。花两个小时粘上的伤口,彻底成了无用功,只能带回旅馆慢慢洗掉。我向摄影助理问了个傻问题:“这么苦,还爱电影吗?”他回道:“这么苦,不爱谁坚持得下去啊!”
我听过“暴君”詹姆斯·卡梅隆在片场的行径。很多与卡梅隆合作过的人回忆说,进了卡梅隆的片场就像掉进了魔鬼的深渊。卡梅隆拍过的最艰苦的电影正是《深渊》,至今它仍是电影史上拍摄难度最大的作品之一。拍摄期间,演职人员平均每天在水下待10小时,日落后开始工作,凌晨两点才爬出来吃“午饭”。爬出水箱时,头发结了冰,被漂白的眉毛迎风脱落。该片主演哈里斯以饰演硬汉着称,都因为拍戏太苦哭了。卡梅隆身先士卒,和大家一起长久待在水下。与卡梅隆合作过的人对他毁誉参半,不少人觉得他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但又以拥有一件写着“你吓不倒我,我跟卡梅隆一起工作过”的T恤而自豪。
(摘自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粉墨》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