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外公同一间房的是张爷爷,他也是为后辈考虑周全的人,可子女对他的关心似乎只是形式上的。
去年中秋,我去看望外公,在门口与张爷爷的儿子相遇,进房后,他儿子也不管那半瘫在床的父亲是躺还是坐,刚见面就开始冲着他那老父亲谈论市场经济,从国内再到国外,始终就没有将话题转移到他父亲身上。而我就只是扶着外公在沙发上坐着,然后在一旁弄着水果,也不好意思去打断他们的交流,只顾着将捣碎的果肉喂给外公,一边喂着一边听着,时不时便转眼瞅瞅那对争论不休的父子俩。忽然,只听见他们在为国际经济形势大吵起来,我扭头看去,看见他儿子高傲地仰头辩论,不时还会用手比画一下,而老父亲也不甘示弱,硬是挺起上半身噘着嘴争论不休,只是出于激动,一不小心便将他那不听使唤的右腿裸露出来,他儿子也不管父亲是否寒冷,依旧是咄咄逼人地发表言论。不一会儿,张爷爷就开始咳嗽起来,他索性耷拉着脸倚在床头,盯着天花板一言不发,此时正巧护工从门外进来,看见这一场景后立即冲上前去将他的小腿挪回床上,再用被子紧紧包裹。然而,这位儿子全无顾虑之心,看到父亲不再理睬自己,便给护工强调一句:“好好照顾我爸爸。”随后向父亲告辞一声便扬长而去,儿子走了没一会儿,张爷爷就哭了起来,然后扭头看向我们泣声道:“这就是我家幺儿……”
张爷爷与我外公共同住在这间房已有四年,我在此与他儿子相见无数次,这人虽然辈分比我高,还比我年长,但我却从未见过他亲手给父亲喂过食物,也不亲自体贴父亲冷暖,一切只是安排护工,似乎他对老年人的关心就仅限于形式上,或许他早已觉得,年老的父亲现已归属养老院,付了钱,其余的都不再需要子女操心,自己要做的仅限于看望罢了。
在这里时间久了,你会觉得与其说这里的都是老年人,还不如说他们是返老还童的孩子,他们的年纪虽然已经老了,可他们的心却像个孩子一样,需要亲人的体贴与关怀,这样才能让他们安心享受。
这次周末,为了多陪陪外公,我决定在这儿与他们一起共享晚餐。我先扶着外公在食堂就位,还出于好心,为其他尚未到场的老年人放置餐具,可没想到他们都在躲避,那些平时与外公一同吃饭的老年人都去了别的桌子,而这张硕大的餐桌成了我和外公的专属位置,就这样,我一边喂着外公一边瞧瞧他们,而他们也一边吃着饭一边瞄瞄我俩,看着看着,有些不能自行挪动的老年人眼泪流了出来,而有些能动的就立即转过身去。忽然,一位扭靠着轮椅的老奶奶大声哭嚷着:“把我娃儿些都叫来!他们不喂我就不吃!”说罢,她用唯一能动的右手将桌上的碗筷拨在地上,饭菜也洒落一地,护工见状立即跑去劝阻,可依旧不能让她安静下来,渐渐地,在这位老奶奶的带动下,周围的老年人都起了反应,能动的就掀碗,不能动的就号啕大哭,护工们尽心安抚,可场面依旧混乱。此时,闻讯赶来的院长见无计可施,只好与这位老奶奶的女儿拨通了视频,期望她的子女能够给予安抚,可当她看见女儿的容貌时哭得更是伤心,并且直侧着头将女儿的安慰全部摒弃,大声哭嚷道:“幺儿,还要不要我了?不来喂我,我就不吃……”
写到这里也许会有人质疑我:是不是故意在食堂破坏气氛?是不是故意在这儿显摆孝顺?是不是有意去彰显外公的慈祥和蔼?答案当然不是。其实,人人都知道生活是繁忙的,可这里的他们,更是无比渴望子女的关爱,他们需要子女的关心与爱护,人不仅会因为年纪而成熟,也会因为期望而幼稚,他们就是被孤独和对亲情的期盼促使的返老还童。他们经历过童年、少年、青年、壮年,而那一篇篇精彩的回忆从心窝里吸引着正值老年的他们:有的挥过锄头顶过烈阳,有的穿过草鞋举过钢枪,有的挖过油田爬过雪山……可现如今,他们都已年老体衰,心中必然充斥着不舍,唯一能期望的只有子女能给予他们多一点温暖,这是每一位年老者都会盼望的。
时间是无情的监督者,它不会超越也不会等待,更不会重复,只有人才懂得如何在时间的监督下去珍惜,人人都会随着时间老去,千万别等到离别才借用哭泣去发泄情绪,珍惜的不仅是时间,还有正在老去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