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已经爱上了表演,1984年考北京电影学院时,被北电老师张暖忻导演挑中,在电影《青春祭》中当了主演,但最终还是被北电拒之门外。张暖忻打听了原因,无奈地告诉他:“他们就觉得你长得不好。我跟他们说了,都演我电影了,你们还不要?”
第二年,他考进人艺学员班。还在学员班里,他就在夏淳导演的话剧《北京人》中演了曾文清,跟剧院里成熟演员对戏。他忐忑不安,不求表扬,只求不挨骂。
曾文清第一次登场,有个撩门帘的动作,他撩了一上午都没过关。去问夏淳导演问题在哪,导演没说表演的事,全身打量了他一眼,让他留个背头、买双布鞋,跟服装组借身大褂儿,每天穿着。那段时间他在家里总是这么一身行头,“穿大褂儿吃饭夹菜,袖子容易沾上菜汤,你自然就得撩着。其实就是告诉你,这个大褂儿你穿顺了,像你自己的了,人物慢慢就在你身上生成了。”
那时前辈没有告诉他身段该怎么做、台词要怎么说,但冯远征从他们的指点中悟出来:不要演,要成为角色本身。
“坏人”与“怪人”
10月下旬,冯远征赶在妻子生日的零点发了条祝福的微博,有人留言:“你不打她我们就很满足了。”他看了一乐。在很多人眼里,他依然是那个安嘉和,只是当初的恐惧与恨已经淡去。
20年前,在电视剧《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里,他塑造了中国电视剧史上最令人恐惧的角色之一,但他心里没有把安嘉和当一个坏人。为了塑造人物的内在,他给妇女热线打电话,问打老婆的人是怎么想的,知识分子会不会打老婆?接线员说,打老婆的知识分子太多了,给他举例,有人把老婆绑在床上泼水,然后拿电苍蝇拍电她;还有一个博士把老婆绑起来,拿高跟鞋鞋跟敲她脑袋,最后脑颅出血。他突然意识到,安嘉和“有了”。
“他打老婆的时候,是站在最有理的角度,打完以后跪下认错,也是真心真意的。他在打的时候,绝对不认为自己有错,所以才让人恨。”他对记者回忆,“我必须爱安嘉和,’合理化他所有的行为。”
安嘉和之后,冯远征再次受到关注,是因为两个客串的小角色。在2004年冯小刚导演的电影《天下无贼》里,他和范伟搭档,演了一胖一瘦两个滑稽的劫匪。那年春节,很多朋友给他发的短信都是:“不许笑,打劫呢!”4年之后,还是在冯小刚导演的电影里,他又演了一个另类的角色,《非诚勿扰》里出场短短几分钟的艾茉莉,让他提名了百花奖最佳男配角。
冯小刚找到他的时候,只传真了两页剧本,冯远征问冯小刚,这拍了能过审吗?冯小刚说,不知道,先拍了再说。拍戏那天,他穿了件紧身黑T恤,没拍到的下半身穿了条黑色阔腿裤,脚上是时兴的皮凉鞋。化妆师给他打了粉底,贴了双眼皮,小拇指指甲涂成红色,最后戴上闪闪发亮的钻石耳钉。开机后,葛优饰演的秦奋上场,跟他隔着座位握手,他灵机一动,没撒手,妩媚地看着,葛优脸色一变,又使了下劲,才撒开。略显尴尬的气氛中,艾茉莉对秦奋的情感全都弥漫在里面了。
对于艾茉莉,他心里也是爱的。“社会就是多样性的,无论什么人都应该被接纳。文艺作品就是反映现实生活,现实生活是这样,就需要多种多样的人物出现在作品里。”
后来一有人说,你演了个坏人,他就先跟人掰扯: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永远不要去这么区分角色,我们要爱一个角色。”他想起小时候,周围都是“反革命”分子的子女,但在一起玩得很开心。“身边那些叔叔阿姨,都是大家认为的坏人,但他们为什么却那么温暖?我的父亲也很慈祥、很爱我。”
表演的自由
2020年,冯远征主演的电影《应承》悄然上映,票房惨淡。这是个看上去就不受市场欢迎的影片,讲的是一位拾荒者一诺千金,应承下别人的临终托孤,为供其女儿上大学,被迫四处流浪以拾荒为生。他被人物的性格和尊严打动,慨然接下了角色。
被记住的常常是无心插柳的客串角色,而真正动情投入的戏,却不一定被很多人看到。最过瘾的角色是哪个?他想都没想,给出了一个冷门的答案:《最后的王爷》。
那是一个年代戏,他演了一位清朝末代王爷的一生,从晚清到革命,然后民国了、抗日了、解放了,最后新中国成立了。这位王爷随时代起起落落,没少出洋相,喜剧包裹的却是一生的命运。冯远征极少地体会到“附身”的感觉,“怎么演都对”,每天在片场琢磨着哪些有趣的事可能在人物身上发生。甚至工作人员都在盼着,冯远征什么时候来片场,想看他今天怎么演。
“这个角色让我找到表演的自由,一个演员能碰到这么好的剧本太难了,这是我的幸运。”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