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劝苏轼在金陵买房,苏轼没有中意的地方。八月,苏轼离开金陵,赶往仪真(今江苏仪征),遇到蒋之奇。此时,蒋之奇是漕运长官,大权在握,苏轼想起了当年的鸡黍之约,表达了要买房养老的想法。蒋之奇随即安排人到宜兴选田。九月,苏轼到宜兴亲自丈量田地。阳羡水土丰腴,米质上乘,苏轼心中有谱,“惠泉山下土如濡,阳羡溪头米胜珠。卖剑买牛吾欲老,杀鸡为黍子来无。”他估算了一年的收成可以满足全家人的生活,于是卖掉了京城里的宅第,签下了买田合同,便离开了阳羡。他还要去汝州赴任,到扬州时,已是十月,给朝廷上书,乞常州居住,但未被准许。
这一年岁末,苏轼是在泗州(今江苏盱眙)过的春节,在和尚开的澡堂里洗了一个大澡。写了一篇洗澡词:自净方能净彼,我自汗流呀气。寄语澡浴人,且共肉身游戏。但洗,但洗,俯为人间一切。
这是一首《如梦令》,澡堂子里,热气熏蒸,缭绕着,似梦似醒,也合人生如梦。世事纷扰,还得自己干净。
一路北上,他真是太疲倦了,这一洗,不仅洗去身体上的尘垢,也洗掉了心灵上的疲惫,也许,他有了自己的田产,心理也更为稳健,洗起来,那叫一个放松畅快。此时的苏轼,根本不想理会朝堂那些事儿了,他最大的期盼,就是朝廷能准许他到一个清净之地安度晚年吧。于是苏轼写下第二封《乞常州居住表》,希望朝廷能够恩准他的请求。其中有言:“今虽已至泗州,而赀用罄竭,去汝尚远,难于陆行。无屋可居,无田可食,二十余口,不知所归,饥寒之忧,近在朝夕。与其强颜忍耻,干求于众人;不若归命投诚,控告于君父。臣有薄田在常州宜兴县,粗给饘粥,欲望圣慈,许于常州居住。”
元丰八年(1085年)二月,苏轼到了南都(河南商丘)看望老师张方平。张方平三朝元老,对苏轼有知遇之恩,是苏轼特别敬重的长者。退休后的张方平还曾为苏轼乌台诗案上书鸣不平,让苏轼感恩一生。这一次见面,苏轼在张家逗留一个多月,恰好遇到张方平的私人医生王彦若,彦若擅用金针拨翳之法医治眼疾。苏轼说他“运针如运斤,去翳如拆屋”,经过王医生的治疗,困扰苏轼多年的角膜炎白内障被治愈了。因此,有人推断苏轼的书法中经常出现墨色堆积、粘连、笔画交代不清楚的地方,都是因为他眼力不好造成的意外效果。
也是在此期间,苏轼给朝廷的《再上乞常州居住表》得到批准:“仍以检校尚书水部员外郎、团练副使、不得签书公事,常州居住。”
三月,神宗皇帝驾崩,三十五岁。哲宗嗣立。
烟花三月,苏轼回到常州,迎接他的是江南的好山好水,夙愿得偿,如沐春风。这似乎是他人生后半场中最放松,最惬意的一段时光了。只是,他在阳羡所居时光短暂,再次归来,已经到了生命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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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在阳羡买了田产,为感谢蒋之奇,写了一首《次韵蒋颖叔》的诗。
月明惊鹊未安枝,一棹飘然影自随。
江上秋风无限浪,枕中春梦不多时。
琼林花草闻前语,罨画溪山指后期。
岂敢便为鸡黍约,玉堂金殿要论思。
蒋之奇与苏轼同为欧阳修门生,这首诗也是二人友情的见证,但实际上,二人的政治倾向和处世方式都大有不同。诗的末句,有“岂敢”二字,是苏轼的自谦之词,此时苏轼已经不敢奢望与蒋之奇一起做邻居了,因为蒋之奇的官运比苏轼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