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之奇,有奇才,善于治办漕运,长于理财,曾对外抵御西夏,对内平定叛乱,属于有才干的官员。宋徽宗初年以翰林学士同知枢密院事,但历史对这个人评价不高,《宋史·蒋之奇传》说他是个小人,而且是“小人之魁杰者也”.
主要原因是他干了一件特别不光彩的事情,蒋之奇虽为进士出身,但宋代考上进士只是仕途的第一步,要想做官,还要进行制科考试,主要是写论文。蒋之奇没有通过这一关,他便另寻门路。仁宗死后无嗣,英宗赵曙继位,英宗是濮安懿王之子,登上皇位之后,就想把自己老爹的名分摆正,追封濮王为皇。朝廷上分化成两派,支持皇帝的是宰相韩琦和任参知政事的欧阳修,反对派是司马光、范纯仁、吕大防等人。蒋之奇私下里求见欧阳修,表示赞同欧阳修意见。这次“礼仪”之争,欧阳修占了上风,反对派的一些官员被贬谪地方,蒋之奇也因欧阳修举荐,当上了监察御史,但蒋之奇逢迎欧阳修的行径也被众人视为奸邪。
蒋之奇想翻盘。治平四年(1067年),欧阳修的堂小舅子薛宗孺散布欧阳修“帷薄不修”的谣言。御史们也捕风捉影,准备弹劾欧阳修的生活作风问题。蒋之奇感觉有机可乘,上奏指摘欧阳修。欧阳修多次上札子为自己辩白,英宗当堂责问蒋之奇,他因捕风捉影拿不出确凿证据被斥责贬官。从此,欧阳修也心灰意冷,外知亳州,直至死亡,都没有原谅这个他一手栽培的白眼狼。
我在宜兴博物馆看到蒋之奇的书法还是比较惊讶的,即使那是一件复制品。《北客帖》属于宋人手札,有士大夫的精致与文气,书法严谨,文字清秀,在北宋士大夫书法中也属于名品。你读这份手札,感觉它的动人之处,就在于它有聊家常的平常与放松。我们还不知道这封信的收件人是谁,有人说是司马光,有人说是蔡京,各自都有道理,但我觉得支持蔡京的考据更合理一些。
《北客帖》全文如下:
之奇顿首启:改朔,伏惟台候万福。北客少留,方此甚热,又房室隘窄,良不易处。亦闻小苦痔疾,更乞调饮食将息为佳。久阔不展,深以想念也。谨驰启上问,不宣。之奇顿首再拜,修史承旨侍读台坐。
蒋之奇说,与阁下一个月都没有见到了,你还好吗?北方来的使者这次驻留的时间可够长的了,天气很热,接待处的房子又小,不太适合长期住下去啊,我听说你的痔疮病犯了,要注意饮食和休息啦,久未见面,甚是想念啊……
蒋之奇和蔡京相处比较好,因为那一年,蔡京负责接待辽国使者,这是一个特别操心的工作,加上天气炎热,着急上火,忙得痔疾发作,苦不堪言。痛苦起来,整夜呻吟,也就是他贬谪到了惠州之后,他翻阅医书给自己开出了药方,他认为痔疮是体内的一种虫子,必须让自己减少饮食,戒酒戒肉,断掉虫子的补给,然后用“黑芝麻去皮,九蒸晒,茯苓去皮,入少白蜜为面。”,苏轼吃了芝麻茯苓面糊糊,病情有所好转。
苏轼和蒋之奇一直保持书信联系,似乎没有讲过这个验方,否则,蒋之奇很可能告诉蔡京,也可以按照苏东坡的方法治疗。
当然这也属于无聊的猜测,回头再说苏轼与蒋之奇,按理说,苏轼也知道蒋之奇的人品,尤其是诬陷恩师的卑劣行径,那么苏轼为何还能与蒋之奇保持友谊呢?
我翻了几部重要的苏轼传记,都没有找到明确的答案。
或许苏轼真的达到“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
鲁迅临终说,让他们怨恨去,我一个都不宽恕。我不知道苏轼看到这句话会作何理解。他几乎和鲁迅完全是两条路线,在苏轼的人生后半段,他几乎和他的那些“敌人”都达成了和解。比如王安石、章惇,比如程之才,他们或是政敌或是家族怨恨,但随着时间和经历的变化,那些势不两立的墙被推倒了,一个更为坦诚和宽容的苏轼出现了。
那个冬日的午后再次浮现眼前,暖阳照耀下,东坡书院中人来人往。我们吃过柑橘,往外走,和东坡的紫砂塑像作别,出了门,看见一座提梁大茶壶,我惊讶于进来的时候怎么就忽视了这把巨大的提梁壶呢?
提梁塑成枯枝形状,老辣遒劲,犹如书法线条。相传这种造型独特的紫砂壶,源于爱喝茶的苏东坡。他受到提着灯笼照亮的启发,用产自宜兴的陶土制作此壶煮茶。北宋时代,人们不泡茶,而是煮茶,客至汲泉烹茶,便是苏东坡赏心乐事之一。
一杯茶,一壶酒,宽以待人,善待自己。罗曼·罗兰说:“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或许,改变一个人的永远都不是强权,而是更为持久的柔软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