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陶渊明怎么也想不到,他情之所至写下的这段文字,竟然成了中国历代文人士大夫心中永远的梦。是的,每个文人士大夫的心中都住着一个桃花源,这个说法即便有点绝对,但也应该不会过分到哪里去。
作为中国第一位田园诗人,陶渊明享有“古今隐逸诗人之宗”的美誉。若单从名号看,陶渊明心性淡泊、看破名利,但事实上他一生先后五次为官,其间两次觐见皇帝。十一年宦海生涯虽说不上有多么辉煌,却也足慰平生。年轻时的陶渊明“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陶渊明《杂诗》),晋孝武帝太元十八年(公元393年),二十九岁的陶渊明出任州祭酒,不久辞官。晋安帝隆安二年(公元398年),三十四岁的陶渊明进入桓玄幕府当参军,隆安四年初(公元400年)作为桓玄特使觐见皇帝,后因母亲去世辞官居家丁忧。晋安帝元兴三年(公元404年),此时桓玄已经篡位称帝一年,刘裕高举反对桓玄的大旗,四十岁的陶渊明毅然应召到刘裕府里做镇军参军,但不知何故,他不久就离开了刘裕。义熙元年(公元405年),陶渊明出任建威将军刘敬宣参军一职,期间作为特使远赴京都祝贺安帝复位,后刘敬宣辞职,他亦随之辞去职务。陶渊明最后一次出任彭泽令,由于《归去来兮辞》众所周知,不再赘述。陶渊明第二次与第三次出仕都是选择在东晋政局最动荡的时候,这充分说明了他素有鸿鹄之志,《五柳先生传》说他一生“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乃是大大的不实之词。
谈论陶渊明自然离不开隐居话题。说到隐居不能不提许由,相传尧帝要把君位让给他,他推辞不受,隐于箕山(今河南登封),尧帝又让他做九州长官,他到颍水边洗耳,以防这些浊言俗语玷污了他。也不能不提伯夷、叔齐,《史记·伯夷列传》记载:“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最终饿死在首阳山上。用今天世俗的眼光看,许由的为人显得矫情,而伯夷、叔齐则显得迂腐甚至愚蠢——且慢下结论,儒家认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故“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而儒家的看法又是中华民族的主流价值观,若照如此说,许由、伯夷、叔齐三人作为上古高逸之士受到万世景仰也就顺理成章了。
既然提到了许由、伯夷、叔齐,那还必须要提姜子牙一嘴。姜子牙听说西伯姬昌爱惜人才,不顾七十高龄千里迢迢奔赴西周,他隐居磻溪,一天到晚在渭水之滨用直钩钓鱼,一好心樵夫见状不忍欲授其钓鱼之法,子牙笑说:“老夫名虽垂钓,但意不在鱼。我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不为锦鳞设,只钓王与侯。”姜子牙的苦心没有白费,他真的把西伯姬昌钓来了,后被武王拜为国师,在牧野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被封为齐国之侯,算是实现了建功立业的夙愿。
明眼人能看出来,许由、伯夷、叔齐、姜子牙的隐居目的大异其趣,许由不因名而出,不因利而动,是真隐;伯夷、叔齐为保全名节而隐,也是真隐;姜子牙、诸葛亮隐居则是身在林泉、心怀魏阙,是假隐。真隐也好,假隐也罢,只要符合孟子所说的“可欲之谓善”,本质上并没有高下优劣之分。实际上不管真隐还是假隐,严格意义上都是为了满足个人的某些心理欲望,说得再明白点,隐姓埋名可能最终还是为了显姓扬名,这个说法对许由、伯夷、叔齐三位名士实在大不敬了,但若站在现代心理学的角度分析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