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山脊

一、

“治乱、盛衰、兴废”,历史显豁地把襄阳南漳县古山寨带入到绵延不绝的“历史”语境中。更重要的是,构成这一语境的不仅是一场又一场突如其来的兵事,而且是在这个语境中,与频繁兵事相呼应的历史“想象力”。

南漳有古山寨千余座,有名称、规模较大的500座以上,其中有386座保存较好,并且已载入了历史文物保护名录。这些古山寨萌芽于史前,起始于楚汉,繁华于明清。这些古老的石头垒房,作为一种特殊历史时期的居住形式,是如何“镶嵌”进原有的政治、经济、文化脉络中,继而采用何种策略规划、改造和重建了原有的社会脉络?同时,原有社会又是采用怎样的方式来回应和抵抗外来的入侵?

占山为王,如此便想到了“空中城市”之称的马丘比丘和“世界印第安人的首都”库斯科古城。

它们像一只巨鹰栖息在崇山峻岭之间,它的血和肉已被风沙磨蚀了,只留下它的骨骼袒露在人们惊羡的目光里。

如果你去过马丘比丘,站在马丘比丘城南门外的高地上眺望马丘比丘,可看到一个完整的城市体系,印加帝国森严的政治等级制度折射在城市规划和建筑设计上时,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就是眼前这座依山而建、有明显分区建制的石头城堡。马丘比丘意为“古老的山巅”。

有山有村即有山寨。从襄阳到宜昌、荆门过经南漳的古道两侧,古山寨如串珠一样遍布古道两侧险要的山上。同样,如果你站在山巅眺望,在晴朗的天气之下,炎炎骄阳照耀在漫无边际的茁壮成长的林木上,因为光照和沟底的一汪碧水,山脊上的建筑,那是很遥远的时候了啊,你会很自然地说,中华民族深不可测的文化,到底有多少美还未呈现?它与众多的古民居、古墓葬、古造纸坊等,构成了南漳中国最大的“民间文化遗产廊道”。

伴随着文明社会的到来,消失是因为曾经的经历,血与火的较量中最终毁灭的是记忆。

春秋寨,阴云四合时,大团大团的湿雾从水中漫起。天似有落雨的迹象,接待人员说,不要下雨了啊,下起雨来,春秋寨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坐缆车穿过林木的屏障,漫过高山的阻拦,从谷底,漫上高处,嶙峋的山巅那里,春秋寨,让你产生一个亲和的情感和敬畏的心态。相传关羽胸怀济世大志,苦于不得明主,于此寨苦读史书《春秋》而得名。桃园三结义后,关羽战远安,搏当阳,在南漳东巩团山寺收周仓,演绎出一系列动人的三国故事。不过关羽收周仓,不见史载,因为周仓是个《三国演义》中塑造的人物,又是民间相传。关羽即是一个军事人物,他在樊城、新野一带驻防7年,建安二十四年(219年),又曾在樊城“水淹七军”,擒于禁,斩庞德。后来,又从襄阳败退当阳、麦城。与频繁兵事相呼应,古山寨不失为当时路过此地时一个指挥者乱时的静养地。

中国民间历史因为在其衍生与发展的封建历程中、在以君权制为先导的复杂的社会背景下,所构成的中国文化,长期以来在中国社会的伪善与良知、放纵与禁锢的狭缝中生长,由是之故,中国民间之动荡不安,使生存者不得不躲避在夹缝中、山巅上。

“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人文景观和自然景观珠联璧合,其壮美被世人誉为“凌驾于泰山天街、华山北峰之上”最美的古山寨,如今我们看这样的风景时,会想到田园锦绣,犬吠鸡鸣,其实在这样的山巅居住时,天风浩荡,时空把危机向你砸来,此刻活下去也许才是人间正道。

人间,对个体的生命而言,应是一个恒数吧?它不会因为你跑得快而加长,但也不会因为你走得慢而缩短。在人类文明史上,相当长的时间是并不文明的掠夺史。在掠夺与反掠夺的冲突中,这些山寨既彰显了地方望族的荣光,又反映了人生在世的无奈。

二、

“始于史前,成型于楚汉,盛于明清”,古山寨承载了一个又一个王朝的败象。

灾难的到来,很难说清是喜还是悲,朝廷腐败无治,官吏贪墨无厌,百姓水深火热,走投无路,被迫揭竿而起,聚众造反,又遭到朝廷官府的残酷镇压。战乱,无论对于朝廷还是百姓,都是一场浩劫。

春秋五霸之楚国开始,楚先人“辟在荆山,筚路蓝缕”,为抵御外敌侵略而修筑山寨。中国的山寨不是为了建成游离于中国社会结构之外的“独立王国”,中国山寨是“重返”固有社会脉络的时机,借此摧毁原有的社会关系,确立自己的权力地位。

明朝中期,朝廷剧烈的土地兼并和赋役的苛重,北方逃户和流民日益增多,荆襄和郧阳地区成为流民聚集最多的地方,朝廷采用遣散和驱赶政策,导致在成化元年(1465年)以刘通、石龙为首的流民起义,众至4万人,南漳成为主战场。明廷派工部尚书白圭为提督湖广军务,会合湖广总兵李震进剿义军,在今南漳境内长坪司空山平定刘通。由于没有真正从政策上解决问题,流民于成化六年(1470年)又爆发了起义,都御史项忠督军25万,分八道进攻,史称“兵入,尽草剃之,死者枕藉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