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那男人伸出了援手。为什么不可以将鱼缸里的水先倒掉?他也不知道,但他说不可以,他想到了那条鱼,它在浮藻里掩藏得很好。它或许本该在某个春天水温回升后,从深水区游回饵料丰富的浅水区,但在中途它被渔网捕了去。大门被关上,他被拒之门外。
鱼缸太沉太滑,实在搬不走,于是他搬起门口的一块石头,朝鱼缸砸了下去。破碎的声音响亮、悦耳,甚至有一丝美妙。鱼缸里的水冲泄而出,门前的泥土重新变得湿润。他捧起地上的那团浮藻,确认鱼还在其中。捧着,走了很长一段路,到了可以打到车的路段,接连三个司机见他捧着一团腥臭的浮藻都直接扬长而去。打不到车,他只有继续行走,可他不知道走到哪儿去。
似乎是水气将他引过去的,水气冲击石头发出的声音,像妈喉咙里的呼噜。那是一片由江水冲击而成的滩涂湿地,正计划建成公园。他走过石堆,踏上松软的沙土。捧着浮藻在江边,倒不显得多么异样。可零零散散的人还是离他远远的,似乎是有意,直到他离江水只剩下不足三米,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女孩跟他搭话。一开始,他并没有发现那女孩,女孩不知从哪冒出来,问他:“你抱的是什么啊?”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说是一团草,还是一条死鱼?他不说话。女孩又问:“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啊?”他又不知该如何回答,说是城堡,还是说从别人的房子偷来的。
“你怎么不说话呢?”
他只是嘴角微微上扬,半笑不笑的样子。
“呀,我看见了,那个红色的,是什么?”
他低下头,从绿色中寻找红色。
“是鱼!”女孩自问自答。
“鱼可以不用生活在水里啊?”
“不对,它好像死了,它是不是死了?”
死,死亡,死掉的鱼,以及更多有关死亡的记忆,从他的脑中翻涌而起。他突然慌乱,仿佛女孩发现了这一切。他一时松手,将那团浮藻扔进了江水里。可扔得太近,江水冲荡几次便将浮藻冲回了岸边。他走过去,重新拾起那浮藻,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朝着远处,丢了出去。
“我明白了,你是要放生它。可是妈妈说,金鱼是生活在鱼缸里,不是生活在江里的。它游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吧?”
女孩的眼睛清澈见底,太清澈的事物像一把刀子。他掏出手机,装成打电话的样子,打给谁?即便不打,他也该说些什么。江声从听筒里传来,似乎有一种呼噜呼噜的声音隐藏其中。
“对,十四层,是十四层,请你们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