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死

哦痛苦!哦痛苦!时间吃掉生命

——题记,选自《波德莱尔的诗歌仇敌》

杜虎把我拉进一个群里,一看群里都是陌生人,只有杜虎认识。我先看带有美女头像的微信,点开,将头像放大。这是一直以来的习惯,如果认为头像漂亮,会多瞟几眼,或者,尝试加一下试试,但大多是设置不能群内添加的。浏览了一会,也没人回复,就无聊地问杜虎,你拉我进这个群干啥,一个都不认识,你小子是不是泡妞,让给你打掩护?杜虎给回一个抱头哭泣的表情。

杜虎是我在打工时认识的朋友,老家四川,常跟他开玩笑,你是不是为了找那个写《蜀道难》的李白才投胎到四川的?他说,死娃子,我是为辣椒而生,吃得下辣椒,方能吃得苦中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杜虎大学学的是计算机,哪个学校已忘,常调侃他,计算机还用学?多泡几夜网吧就能无师自通。杜虎回道:你瓜娃子,照你这样说,多读几本名着,还设什么中文系哦,弄个鬼喽?互掐的结局是我们轮流做东吃河粉、喝啤酒。

广州不像老家皖北四季宜人,西伯利亚的风吹到淮河,夏天热一点,冬天冷一点,春秋两季简直比住天上都舒服。我和杜虎在同一家广告公司上班,杜虎做设计,我负责文案。由于疫情,老板让我们居家办公,杜虎和我租的房子不远,使用空间还没有老家的厕所大。忙完手头事,我们就微信,有时玩吃鸡、王者荣耀等。后来,杜虎建议我们合租,可以租一间大一点的,反正都单身,不会考虑带女友回来过夜的事。我就答应下来。后来又分开住,原因是杜虎天天让我先睡,说他打鼾滚雷,怕影响到我。信他个大头鬼,没想到我睡着了,他背着我看韩国情色成人片。这小子没得救。

疫情影响,假期时间长,又回不了家,我们分开后,戴着口罩,各自在家中窝着办公。大多数时候是玩,直到接到老板的电话,老板说,现在实在没有办法,很是抱歉,接不到活,只能每月发一千元基本生活费。挂了电话,很不爽,原来六千多,一下去掉五千,无非是给异乡漂泊生活莫名加了五千吨下沉的泰坦尼克号。换位思考,想想当下,我开始接受外界赐予我的一切。当然,包括老板的降薪。杜虎又发来微信,吐槽老板,我也无语,只好用一句“你来当老板试试”搪塞。

杜虎又发来语音,说轮到他请客,让我出去,还是老地方,说给我惊喜。我信他个毛线,我掏钱,还给我惊喜,我发去语音。蜗居斗室真的很无聊,我理解了一只小鸟长期被关在笼子里的感觉。正好也想出去走走散散心,戴好口罩,揣一小瓶消毒酒精,一看时间尚早,随手抓一本书来读:《局外人》,加缪的作品,柳鸣九译。小说开头写道: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昨天,我搞不清。我想起我的母亲。忧伤又淡漠的叙述基调的开头深深吸引了我。决定看完再去见杜虎。

没想到杜虎把小雅喊来,小雅也刚到公司不久,杜虎肯定是打着我的旗号约的小雅。杜虎喜欢小雅,但小雅对他不感冒,小雅对我有意思,但我把小雅当作妹妹看。杜虎为此还生我的气,那段时间把我当成他的爱情对手、假想敌。这事令我为难了一阵子。为了保持三者之间的友谊,我尽量和小雅保持一定距离。那晚小雅嚷着要喝白的,杜虎在下面拱,我只好向服务员要了一瓶42度的白酒。杜虎说,喝低度的还不如喝矿泉水,他又自作主张换了一瓶52度的。三人倒了满满三杯,剩余一点被小雅对瓶吹个精光。小雅倒的酒,我做东也不好硬拦,也不知道小雅会有如此超乎预料的酒量。

菜还没上齐,杜虎跟着起哄,一杯白的干掉三分之一。杜虎摆手又要了一件啤酒。我说,老虎,你想咬死我。小雅连开了三瓶,说,喝完白的换啤的。说完举杯敬我们俩。那时只有零星的几家苍蝇店开放,服务员端菜还戴着口罩。我劝小雅别急,慢慢喝,小雅说,很久没有如此放开,在这座城市遇到你俩是我的荣幸,人这一辈子,不就那么回事吗,交几个知己,不枉此生。说完举杯就喝,杜虎附和,也跟着把白酒干掉。想到加缪小说里死去的妈妈,想到自己已毕业两年,在外面流荡,无暇顾及妈妈,便心生愧疚,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