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东山顶上

拉开房门,热气扑面而来,三阳的房子,南北不通透,窗户紧闭,屋子像个蒸笼。走进去开了卧室和厨房的窗子,衬衫就黏糊糊地贴在背上,打开电扇,吹着,脱了衬衫和裤子,只穿了内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想做饭,也不想给老婆打电话问她在哪里。陈伟点上一支烟,闷闷地抽。电话响了,陈伟犹豫了一下,手伸过去按了接听,大声说不用打电话告诉我,你不回来吃饭。里面先是一阵笑,那是李丽娟的笑声,李丽娟笑他孤家寡人,说要请他吃饭。陈伟说生意不好杀熟啊,告诉李丽娟别打他的主意,这个月的工资已经没有了,让李丽娟耐心等待,自会有帅哥送上门。李丽娟说老地方,有事商量,陈伟刚想嘲笑李丽娟有个屁事商量,那边电话已经挂断了。

老地方是古城春饼店,店不大,七八张桌,也都坐满了人。刚坐下来,陈伟就抱怨说既然想请客,怎么也要到上府或者盛京,让他过把大款的瘾。李丽娟提醒他别不知好歹,她知道陈伟好这口,再说,这一顿饭下来,她要按三个摩。陈伟说做个大活,一个就够了,还绰绰有余。李丽娟问他去不去,打八折。陈伟说打对折也没钱。李丽娟说德性。

就着春饼卷菜,喝了两瓶啤酒,打了两个饱嗝,陈伟问什么事。李丽娟说她以为陈伟只知道吃,忘了。陈伟说没忘,就是饿了。李丽娟买了单,拎着包往外走。陈伟说不是为了帮自己解解馋吧?李丽娟说饭店吵,到护城河边说。陈伟说这大热天,护城河那里人也不会少。李丽娟问他去不去,陈伟说去去去。

晚上的古城比白天凉快了不少,但是河边人还是很多。几伙人跳广场舞,几十人排着长队穿着整齐的运动服走路,口号震天响,唱歌的闲逛的。东北的夏天赶上南方了,外边比家里凉快,不用开电扇空调,省电。

找块石头坐下,陈伟掏出烟,掏打火机,问什么事。李丽娟轻声说咱们开矿吧。烟掉在地上,陈伟没有捡,吃惊地看着李丽娟,问她是不是发烧了。李丽娟说德性,才两瓶啤酒,舌头都抻不直了,发骚?你才发骚。陈伟捡起烟,吹了吹,点上,抽一口,平静了,问咋想的?李丽娟说她想挺长时间了,总听那些洗脚按摩的人讲,太挣钱了,一天就好几千,干一年就够了。

这样的故事在古城流传已久,在东山,用探矿仪偷偷探了,确定下面是铁矿,品味在37以上,找农民租了山,再租个钩机,一年挣几十万像玩儿似的。很多人发了。之前和陈伟一样,下岗职工,住在一居室的三阳房子,孩子得靠父母供上学,到处找活干,一个月下来,兜比脸都干净,时不常地,还要到父母家蹭饭吃。开了矿,一年之后,摇身一变,成大爷了,买了三居室的楼房,南北通透,装修和皇宫一样,出入开轿车,吃饭都到上府那样的大酒店,吃饱喝足,到洗浴中心,泡了,搓澡,浑身上下白里透红,像退了毛的猪,到楼上找李丽娟这样的技师按脚,全身按摩,有想法的,到小房间干大活。

陈伟说咱没有那命,不想。李丽娟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不冒险,一辈子都是受穷的命,你还有个房子,虽说不大,能安身,她更惨,结婚后住在婆婆家,死鬼跑没有影了,她只能白天晚上混在洗浴中心,不想给别人按一辈子脚。

陈伟说干大活不就挣钱了?干几年,也就什么都有了。李丽娟一瞪眼,想干大活早就干了,尽管不是小姐身子,也不想靠那个挣钱。

陈伟还是担心有风险,李丽娟说别人都没有什么风险,再说了,就是有风险,就赔个几万块钱,都惨到这步田地了,还能怎么惨?大不了,她还是洗脚按摩,陈伟还是打工。

陈伟说就是干,咱们两个人也凑不够本钱。李丽娟说她已经说服刘大头了。陈伟说算你狠,还各个击破。李丽娟笑了,说要是一起讲,你们两个都反对,被说服的就是她了。

陈伟说人家都有一个摆事儿的,总会有麻烦。李丽娟的回答让他吃惊,这个人已经找好谈妥,派出所的老潘,公安国土工商都能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