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你而飞(3)

罗刹的枪弹如雨,祖爷散放出正义的光芒,臂上的雄鹰眼睛如箭,射向来犯的罗刹。

枪声呼啸,硝烟漫天狂舞,罗刹围上来了,族长领着勇士们奋战,誓死扞卫家国土地,老人妇女孩子。

尘土硝烟弥漫,一片乌烟瘴气,马嘶凄厉。

祖爷的长辫散了,乱了,双眼竖起两把火炬,双臂挥舞成轮,神鹰飞旋出无数个雄鹰利剑。

祖爷的“房子”就要塌落,罗刹的火枪击燃了他的躯体,他的魂灵飞升。不好,罗刹都围了上来。撤呀!一声大喊,震醒了厮杀的族长,撤呀!族长迸出一声爆吼,震醒了个个杀红眼睛的勇士……

成排的火枪扫射着杀出去的族人。

阿穆尔河畔狼烟尘滚,弥天障地。

爷爷的嗓音颤抖。

孩子的眼睛发红。

那个乘上神鹰升上天的祖爷,和孩子的爷爷多么相像,他们的灵魂已经合为一体,他们的声音融为一道。虽然孩子没有听到那道久远的声音,但爷爷的声音,就是祖爷爷的声音,那个爷爷就是这个爷爷,这个爷爷也是那个爷爷,他们是氏族的英雄,是民族的精英,是他们、她们的爷爷。

爷爷的胡须不再颤动了,她的目光又出现探寻,爷爷的鹰呢?

爷爷的眼睛陡然转暗,他的雄鹰是相伴几十年的伙伴,经住了重重的生死考验,却没经住暗伤,死在他的怀里。从那以后,爷爷不再驯鹰,而是把情感寄于木雕的鹰上。

窗外的雨丝停了,太阳仍被云彩遮着,云层已经见薄,爷爷收回伸远的目光起身出去了。太提不知从哪儿回来,眼睛一瞥,都讲八百遍了,还那么激动,真是一对孩子。

夜里,孩子很早躺下,脑子里全是故事的画面,雄鹰仍在飞旋,爷爷仍然……她要好好想想,想想墙上那被爷爷赋予了精神的木鹰。

夜朦胧,梦来了,孩子又去摘那木鹰,棕红的颜色,被岁月染得油光,幽幽暗暗。孩子轻轻地摘下来,离身体近了,岁月幽幽的气味一下冲进鼻孔,不知喜欢是不喜欢。她轻轻捧起木鹰,走出屋子。太阳高远耀眼,直直射下强烈的光芒,附着在木鹰上的气味,一下散掉。孩子觉得木鹰更轻了,她双手举起木鹰,在阳光下左看右看,没发现什么神奇的地方,没有。晃一晃,再看翅膀下面,“咚”一声,一下失手掉落地上,孩子一惊,赶紧捧起来,万幸,没有摔坏,只是那落地的声音那么空明,仿佛来自空旷辽远的回音。孩子瞬间恍惚,没了空间感,再想听听,却不能再次掉落,那就敲打敲打……竟见爷爷从前方跑来,一头斑驳的长发直立,一把抢走了木鹰,像不认识她似的,她怔在那里……

孩子醒了,缓缓神,窗外仍然漆黑,她又合上眼睛。还没看到什么,木鹰就被抢走了,梦也醒了,真遗憾。如果不醒,继续梦下去,也许就能看到什么了吧?那就继续梦吧,爷爷说过,好梦可以闭上眼睛继续做的。便接着想,她举起木鹰,查看各处的纹路机关,摇晃,仍然没有什么发现,就是一只木雕的鹰……倏然,她心一动,对,还得从根上去寻……

几天后,小孩能下地了,可憋坏了,首先要去甸子。

你慢点,这才八九天哪……太提在后边喊。

孩子便放慢脚步,穿过横路,走到甸子上。

啊呀!孩子张开双臂,亲切的花草植物,你们好——刚要跑,太提的声音又响在耳边,要是一般情况下,至少一个月才能走路,可别作了,别老给人添麻烦。

孩子停下来,她太高兴,一阵阵清香舒爽的微风掠过鼻翼,她跟每一朵花点头,跟飞过的蝴蝶、蜻蜓问好,跟可怜的小兔打招呼,与可爱的地鼠摆手。她去抓桔梗花上的蜻蜓,看看它的眼睛。爷爷说,蜻蜓的眼睛最多,多到多少呢?都在哪里呢?

孩子正沉浸在快乐中,听见有人说话,循声望去,又是他,圆脑瓜,在不远处跟另一个孩子抓蝈蝈呢,似看不看她,边玩边念:

小笨妞,真孤单

没有伙伴玩花仙

蜻蜓蚂蚱为伴侣

大眼贼也做朋友

孩子本来对圆脑瓜无奈,有点烦,可这会儿,听着那朗朗的声音,没烦,可也不想看到他……管他,躲远点。

孩子往远处走,朗朗的声音又传来了。起初是圆脑瓜一个人,后来就成了两个人的合诵,孩子听出了意思,就不走了,在原地低头看花看虫,耳朵支棱了起来。

窸窸窣窣走,处处藏洞口

大小一窝藏,它是第一属

头上两犄角,蹄子两瓣开

能担千斤重,它是第二属

额上美斑纹,嘴大簸箕样

吼声如惊雷,它是第三属

眼如启明星,腿像筷子长

闻声跑得快,它是第四属

身披鱼鳞片,能聚云降雨

海中又做王,它是第五属

行路曲弯弓,无脚善爬行

出入有地洞,它是第六属

小时就骑它,鞍上还在骑

能拉车耕地,它是第七属

下颌有胡须,尾巴短粗胖

咩咩乖声叫,它是第八属

鲜果它先吃,美树任攀登

脾气粗又躁,它是第九属

天亮咕咕叫,日出醒人觉

翅膀飞不高,它是第十属

院里常汪汪,门外也吠叫

看家守护院,它是十一属

抓它嗷嗷嚎,放它也尖叫

生来盘中餐,它是十二属

真好听呀,都是什么属呢,还没想出来,就念过去了,要是能跟他学学就好了。不,才不跟他学呢。孩子眼睛一转,问娜拉去,她嬷嬷经常教她乌春,她一定会。只是,她嬷嬷的病不知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