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我和孩子被主播抛弃的时候,我刚满三十五岁。
以前,我想到三十五岁的时候,应该是个儿女双全,有着一个胖胖丑妻的中年大叔,不说事业有多成功,生活有多富足,至少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几个月前的我,除了一身油腻,其他一无所有,包括所谓的人生“几子”——车子、房子、票子、妻子、儿子……我是一个“子”都不沾边,孑然一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摸着头顶日益稀疏的头发,每天在办公室伏案工作疏于运动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的肚腩,我感叹来这人间一趟,到底值不值得。
现在,与其说有一“子”,那也是被别人遗弃在我这里的一个小女孩,关键是她还管我叫爸。她和这个称呼,就是我社死的活生生的铁证。
我每天除了假扮一位慈祥的父亲,哄她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需要很久才能回来,还要天天哄她去上学。最可恶的是,每天被房东追问房租。为了还房贷、车贷、交房租,不得已,我被迫在各个银行开了很多张信用卡,甚至随身携带一个POS机,随时进行拆西墙补东墙的活动。
前阵子,有新闻说一个大男人大半夜的不回家,坐在路边放肆大哭,我想现在轮到我这么干了。
二、
和前妻离婚之后,在一家玩具公司的普通财务岗位干了七年多,日复一日,度日如年。
相亲无数,不是无疾而终就是见面死,不是她看不上我,就是我看不上她;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莫名其妙的,奇葩朵朵的……
我上班的地方就是我居住的地方,只是换个楼层而已,每天下班走回宿舍,把坐姿变成葛优躺,把自己扔在单身宿舍那张酸臭凌乱的床上玩手机,再无他念。床和手机成了我的人生伴侣,它们给了我短暂而空虚的安逸,却把人生一切美好的事物都隔绝了。
我知道,这是一张瘟床,它迟早会毁掉我的一生。
我爹曾找算命先生给我算了一命,算命先生并没说我的人生是如此的惨淡,膝下无子,孤独终老。这个,我信,只要我能积极地走出这个舒适区,这个目标一定能实现。不就是养个崽吗?那还不简单?
去年,我妈到四川旅游的时候,给我在乐山大佛脚下求了一块转运玉观音,大师说,男戴观音女戴佛,只要心诚,必有时来运转的时候。我妈把它交给我,要我天天贴身戴着。她说,我儿绝不是背时的人,一定能走上好运。我相信她老人家的话!
在戴上玉观音的那一刻起,我就在冷眼旁观,时刻等待着大师所说的那个时来运转的时刻,我要让我妈知道,她买的这块玉观音是假的。
三、
那些百折不挠、越挫越勇的媒人们,用她们独到的眼光和审美,给我张罗了一个又一个对象。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个我感兴趣的了。我的同学的同学的亲戚的大姑妈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是一位女主播。
美女主播是直播吃东西的,一大盘鸡,摆在她面前,她撕扯着,大块大块地塞进嘴里,屏幕上的弹幕:主播加油,主播加油,看上去好好吃哦,好有食欲啊……天啊!这主播,娶回家,养不活啊!
但奇怪的是,进了直播间,我就挪不出来了,主播那肉嘟嘟的小嘴不停地嚼啊嚼啊,嚼得我特别有食欲。想想,我已经三天没正经吃过一顿饭了,看到这黄灿灿的烧鸡,肚子里咕噜咕噜直叫唤。
一回生二回熟,美女主播开始注意到我了。我除了打赏,送她大飞机、大奔之外,一般默不作声。这一天,主播正在直播吃烧鹅,我一进去,她就和我打上招呼了:嗨,帅哥,要不要吃点!今天准备送我什么呀?
还送,钱包已经见底了,我说:美女,如能线下见个面,让我当面看你吃东西,我就送你个大奔。爽啊,见个面就送大奔,可以啊,直播间其他吃瓜群众不怕热闹,嚷嚷着:见面!见面!在一片吆喝当中,没想到,主播居然同意了。主播,直播约会,直播!我们在线等啊!
天啊,约了个主播,我心里一阵窃喜!
等同事们下班都走光了,特意上楼穿上了压箱底的白衬衣。
穿过繁华的街道,避开拥挤的人群,我们约在河边上一个安静的酒吧见面,晚上,灯光暗淡,音乐缠绵。
主播如约而来。
但此主播并非我在直播间见到的主播,直播间的主播皮肤白净,唇红齿白,眼睛扑闪,但此时的主播,身材魁梧,面如满月,嘴唇是红,但跟车祸现场无异。我眼前一阵眩晕,正准备逃跑,却被主播逮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