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勇三番两次上门解释,却被青白母亲拒之门外。不得已,只好给青白发信息。青白由此得知,女孩名叫艳红,二十出头,跟乾勇有过交往,但早已分手。乾勇反复说,艳红还是小孩子,不懂事,嫉妒心强,见不得他跟别的女孩在一起,尤其是比她好看的。他已经当面教训艳红,让她不得再骚扰青白,否则让她好看。青白本想问他,准备怎么让她好看。想来想去,终究没有回复。她心中也明白,说到底,这件事跟乾勇无关。如果说他错,就错在不该隐瞒此事,让自己毫无提防,被一个女孩子搞得措手不及,在文星镇上丢了面子。母亲说,面子事大。
在南方那座城市,这种事情她经历过太多。女人之间明枪暗箭,耍小心眼,搞小动作,她自认为没吃过亏。菲菲刚上班时不懂规矩,被别人呼来唤去,活没少干,钱却拿不到几个。有时候还无缘无故背锅,被领班一顿臭骂。菲菲心思单纯,搞不过她们,自己躲在宿舍里哭。她看了心疼,菲菲不就是年轻的自己嘛。到下一次菲菲受欺负,她站出来说话了。她对那帮女孩说,菲菲是我亲妹,你们谁跟她过不去,就是跟我青白过不去,有本事冲我来,别欺负小孩子。那些女孩有些惊讶,但也没冲上来对她如何。此后,她们对菲菲不再无所顾忌。
过了三五日,她才把这件事完全放下。在文星镇开店这件事,占据她更多精力。回来近一个月,还没理出头绪,她心中越发焦急。她跟菲菲联系,让她去挑一批货,好看、畅销,价格还不能高。菲菲专门去了一趟广州白马,一件一件拍给她看。她开玩笑说,“今后我不干这行,还指望你养活我呢。”青白回复:“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青白做着这些事,心中笃定下来。她幻想着未来,今后她在文星镇也有自己的产业,自己养活自己,不必看谁的脸色,就算不嫁人,也没多大关系,女人为什么一定要围着男人转?这十来年,她见过太多男人,没有几个真正靠得住。张先生算是痴情吧,每次来必找她,在她身上也舍得花钱,ELAND、TEENIE WEENIE、VEROMODA之类的衣服没少买,临到谈婚论嫁,仍然闪烁其词。小曹年轻,甚至比她还小几岁,带她去迪士尼、海洋公园玩,给她买礼物,就像真正的恋人。但她心里明白,他们没有未来的。老王年纪大一点,结过婚,以为能给自己一个说法,可是终究没有下文……很多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乾勇跟她接触多了起来。她时常提醒自己注意,仍然免不了麻烦他。她偶尔会想,如果不是艳红这个插曲,她跟他也许真的会发展出什么。她并不讨厌这个人。那天在溶洞之中,她抓着他的手,心中就很踏实。自从父亲去世,她就与母亲一起生活,家中无男性,时常被人欺负。年少时离开文星镇,她就想逃避这些东西。那些年,她很期待也很渴望安全感。乾勇能给她安全感吗?乾勇不甘心留在这里,却没办法出去。他熟悉这里的每一个人,熟悉那些山川河流、沟壑田地。但她和乾勇却谈不上多么熟悉。在成长最快、变化最大的年月里,他们彼此是缺席的。回来之后,两个人仍然若即若离,她不明白乾勇到底怎么想的。
菲菲寄过来几件样品。她一一熨好,换上吊牌,挂在母亲的服装店。她想,美好的东西,总会有人喜欢吧。能够以一己之力提升文星镇女性审美水平,这种想法让她兴奋。乾勇那边却迟迟没有消息。也许文星镇很多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光天化日之下,总有暗流涌动,有一些她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南方那座城市刮起一场“风暴”。电视台四处曝光,许多高档酒店被查封,老板跑路,姑娘们惶惶然四散而逃。她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早走一步,不然落到如此田地,岂不走投无路。那场“风暴”在电视上反复播出,她甚至从画面中认出几张熟悉面孔。还好菲菲没有被抓,她转移到中部一座城市,重操旧业。文星镇有许多人议论此事,有人叫好,有人叹息,更多的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青白听到那些流言时,最初没有放在心上。这些流言愈传愈广,说得有鼻子有眼。说青白也是从那座城市逃回来的,在外面混不下去,回文星镇避风头。还有更难听的,说什么“以前卖B、现在卖衣”“青白不清白”。“青白小姐”这个恶毒称呼也流传开来。青白觉得委屈,而且不知道跟谁解释。人人在传,但当面无人承认。她总不能在街上随便抓住一个人,哎,我青白不是那样的人。
青白怀疑是艳红散布的谣言。她不想直接跟艳红打交道,便让乾勇去问。过了几日,乾勇却说自己没碰到艳红,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青白隐约感觉,乾勇对自己的态度也变了,似乎有意无意跟她保持距离。青白起初想是不是自己故意冷落了他,后来又怀疑跟这些流言有关。不光是乾勇,她走在路上,别人看自己的眼光也奇奇怪怪。看到她扭动腰肢走过来,那些男人脸上露出近乎猥亵的笑容。
母亲提醒她走路注意些,不要扭来扭去。青白气呼呼说,你干脆送个轮椅给我,今后我出去就不用走路。母亲讪讪然道,倒没这个意思,文星镇这种地方,听风就是雨,无风能起浪,人言可畏啊,你以后还要成家,名声坏了可怎么办。青白说,大不了,我再出去,也不是非得要嫁人,我就不信养不活自己。
出去容易,她打算开的店怎么办?照此形势,她料想今后生意不会好。她期待“以一己之力提升文星镇女性审美水平”,不过是自己的妄想。她想也许自己真的错了,应该听母亲的。母亲三番五次告诫她,在文星镇做生意,三分靠质量,七分靠人情,人家来买你的东西,很多时候就是相信你这个人,他们哪里知道什么流行、什么好看,你说好看他们就说好看,你说流行他们就认为流行。她在城里学到的那一套,所谓口碑相传、会员制度,在这里根本派不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