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陶

正是子夜,风并没有起,暑热不能刹去,一只夜莺在夜空中落下了“咕”一声凄凄的啼叫。

医院的病房里,灯光还亮着,有些病人正在这个暑热的夜里,嘴巴或吹或吸迷迷糊糊地睡去,寂静中偶尔重重地响起一阵咳嗽声,或是呓语中啧着嘴巴的声响,但这一切很快又归复了夜的寂静。

此时,病房走廊的拐角处,一张临时增加的病床上,正软软地躺着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她那副清纯漂亮的小脸上,眼睛正半醒半睡地眯着,一缕细长的发丝,散落在小脸儿上。然而,这张俏美的脸蛋儿,在迷糊中突然抽搐了一下,这些细微的动作,并没有惊动子夜的宁静,就连值班室里的护士也没觉察到。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我们正将一位夜训时从高空跌落严重摔伤的战友推过走廊,或许是推车的轮子松动,或许是我们说话的缘故,将正在迷迷糊糊睡着的小女孩惊醒了。她翻了一下身,便懵懵懂懂地坐了起来,一双惺忪的眼睛,看着我们从她跟前走过。

病房里,安顿了战友小林住下之后,护士值班室里的挂钟,已是深夜四点多了。医生说:“只留下一个人照顾就行,其他人可以回去。”这一夜,我主动留下来照顾战友小林。挂在床头上的吊瓶,一滴一滴沿着透明的针管从小林的手腕上流到他身体里。此时的夜,是多么的宁静啊!

我伫立窗前,夜莺的啼声从窗口传进来。我从窗口看着漆黑的医院大院,和部队的大院相近,但心境完全不同了。转身的时候,我突然发现,病房门口静静地站立着一位小女孩,她静静地看着我。这一瞬间,我惊奇地发现,这张清秀漂亮的小脸,圆圆的脸庞上,明亮的眼睛显得有些忧郁,但眉毛却是那么好看,不浓不淡。浓密乌黑的头发,从头上飘逸而下,一半披在单薄的肩后,一半散落在右侧的脸庞上。她身穿一件浅白色的短袖衬衫和一件粉红色的短裤,脚上趿着一双大拖鞋,或许是身体太瘦了,衣服显得有些宽松。

我和气地问:“小朋友,你有什么事吗?”

小女孩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摇摇头。

我蹲在小女孩的身旁,帮她轻轻把头发拢向脑后:“你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看着我,还是轻轻地摇摇头。

也许是我的说话声,引起了值班护士的注意,护士走过来,带着训斥的语气说:“你不好好睡觉,半夜里到处跑什么?”

小女孩像是没听见一般,不看护士,也不回答。我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却转过身,一步一步从走廊过道向拐角那张增设的病床走去。

隔壁的病房传来一声很沉的咳嗽声。战友小林的针水滴完了,在护士换针水的时候,我好奇地问:“这小女孩是谁家的孩子?”

护士一边换针水一边说:“这小孩从查出患有脑瘤后,只治疗了半个月,一天夜里,当小女孩醒来的时候,发现她爸爸妈妈已经悄悄地离去,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吃了一惊,却说不出话来。护士换完针水,转身出去的时候,我不禁问道:“小女孩的病怎么样了?”护士边走边答:“因为没交钱,已经停药快半个月了。”

此后,我便开始莫名地牵挂起这位小女孩来。

天快亮的时候,又有一个病人咕噜噜地被推过走廊,推向东头的病房里去。

战友小林睡着的时候,我悄声走出病房,来到小女孩的床前。小女孩并没有睡,在若明若暗的灯光下,独自坐在床上发呆。我的到来,使她脸上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丝惊喜的神色,但她没有说话,只是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我。我弯下腰来,轻轻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没有回答我。

我想,或许小孩子是哑巴吧!我越发好奇了,又问:“你爸爸妈妈去哪了?”小女孩把头低下去,神情忧伤。我打量床头上的病号卡,卡上分明写着:

科别:内一;姓名:陶小婉;入院时间:7月13日;床号:加3;诊断:晚期脑瘤。

当我看到“脑瘤”两个字后,心情立即沉重起来,但不知我能为小陶做些什么,我转过脸来,看着她清纯漂亮的脸蛋儿,在这副天真无邪的脸颊上,很难想象出她会患有脑瘤,而且父母残忍地抛弃她,让她成为一名孤独无助的病患儿。

我问:“小陶,你肚子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