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兄们(2)

“扯淡!”冷教授笑着耸肩膀。他是世界经济教授,交流过欧美很多学校,谈过美国女友,因为那洋妞背景有点问题,婚没结成。耸肩膀看来是个涉外恋爱纪念。

冷流读大学时又白又嫩,性格开朗,像直接从《成长的烦恼》里走出来的麦克,今天柏立言老汤看他,他却老得比大家狠。可也不能真说是老,主要是气色不佳,跟抽了大烟似的,白里有黄,黄得干枯!鼻子上创可贴怎么回事?原来眼花,在玻璃门上撞的!

说话间老骆骆总裁也到了,先在楼下给柏立言电话:“你们在哪呢?我到大堂了。”柏立言说了包厢名字,放下电话,又和教授扯两句咸淡,才站起来到包厢门口候老骆。老骆提溜着两瓶好酒,出现在楼道里。柏立言大喊:“这里呢!驼子!”好久没人这么招呼老上电视发高论的骆总,今天让他着实享受一回。好比吃多酒席,今儿个赏他一块学校食堂的炸猪排。

骆总小个子却壮实,安徽黄山人氏。酒放下人坐定,和冷流聊系里那些老教授的古今。懒人老赵拖着行李箱来了。他其实也早到了,找了个学生咖啡馆,打开黑莓给瑞士发邮件呢。懒人和大家联系略少,大家见他到,没怎么寒暄便喊点菜。服务员给各位食客开碟子、压餐巾、送餐牌。

柏立言赞赏朱园这餐厅不错,餐桌都雕花,雕中式人物草木庭院,每人椅背上都雕着学校的徽号。汤大鹏说现在都是机器雕,没有过去人工雕的好。大家说你扯淡,为个餐厅,机器雕也够派头了。坐着学校的椅子,我们像回到了家。暖心。

二、

冷流看餐牌。老骆说:“立言点吧,简单些,我们自家人客气什么?都吃腻了,清淡节俭。”

柏立言并不抢餐牌,冷教授看着看着,就拨手机了:“哎,您好,宋经理吗?我是经济学院的冷流,对了,刘科给的您电话号,我正在朱园呢。麻烦您给指点一下特色菜吧,我们五个人,都是经济系的。”

他还说着呢,柏立言笑了,对好脾气垂手站着的服务员姑娘说:“我来点吧。”他翻餐牌飞快,报菜名更快:“老醋海蜇、大蔬菜色拉拼盘、油浸芝麻菜、麻酱油麦菜……”冷流说:“怎么都是蔬菜,喂牛似的?”老骆说:“素的好,我们这些人都三高加脂肪肝,蔬菜对健康有利!”柏立言报完冷菜,吩咐服务员:“先把凉的上了,我们可以喝酒,”又推餐牌回冷流:“老四你点热菜。”

上了凉菜,老骆问:“先喝泸州老窖还是先喝茅台?今天谁都不许推,我们兄弟不喝可不行!我为喝酒,把你们嫂子都撂家里了,不让她来。”

柏立言笑:“啥时候成我们的嫂子了,忘了我们寝室怎么排行的了?你啥时候大了?”大家闻言一愣,哄堂大笑,把个骆总弄得红头红脸,当了总裁肯定没这么不好意思过。他指着柏立言:“你个屌人!”

同学聚会不翻老账是不可能的,当年寝室排大小,原意要按出生年月排的,老骆最大。可隔壁寝室闹了个笑话:青海来的穿花裤衩的潘大郎说男寝室要有男寝室样子,又不是牲口,看啥年龄?咱们脱裤子站一排,谁大就老大。老骆寝室也开玩笑说这样公平,可惜冷流问了个问题将了大伙儿一军:“大郎他们是什么状态下数大小的呀?”大家狂笑说那就给冷流算老四吧,谅你也就这状态了。这便是冷老四的来历。

大家决定先喝浓香型的泸州老窖。懒人老赵说不会喝酒,柏立言说胃不好,两人获准自己把握酒量。其他三人酒到杯干,连喝三轮。

柏立言说:“老骆,趁你没醉,我和老四的建议,事不大,待会别挡了别人的商量,你看看一起编教材可行不可行?”

老骆点头说都行。你们怎么说怎么弄吧。

又喝三巡,纷纷咂嘴说这酒好,力气大,味道正,暖肚子不上头,就是好!老骆说我亲自下酒池子舀的,灌这瓶里。近日里看,像还蒸发掉一些呢!

老汤喝了一大口,抓个空,说:“老骆,我也给你发了短信……”

老骆摆摆手,摁住他的话:“大鹏,我们是同寝室的兄弟,啥话都别说了,就说刚才给立言那句话,你怎么说怎么弄吧。”

偏老汤不是个爽利的,又说:“我怕对不起你呢。两年前你让我干,我担心我是做惯了自己的主,不听你招呼……”

老骆耐心听他讲,柏立言、老赵和冷老四欲言又止。

老汤拍胸脯说:“现在我若到了你麾下,凡事你放心,我有分寸,要对得起你的。”

老骆摆摆手,不知道怎么说。老赵举杯邀老汤:“讲些什么啰里啰唆的?谁不放心你呢?喝酒吧,跟老骆干一杯。其他都是假的。”

“对了,”老骆举杯,“老汤我们喝一杯。同学四年,我老对不起你,你爹背给你那些鱼干,都是我偷煮给大家吃了夜点心!”

酒至半酣,大家开懒人老赵玩笑,说当年你个懒呀,送你个美女你都懒得勃起,何至于如今干起咨询公司这么累人的活?

老赵笑笑:“我懒得理你们。”

老赵和老汤一起出去解手,对着便斗抖呀抖的时分,老赵说:“老骆命好,出了学校,一路贵人相助。”老汤点头,说:“倒真是一环扣一环!”泸州老窖喝清光了,冷流说话有点大舌头,大家转来关心他。老四比从前聚会圆滑,再也不说“系里不是人待的地方”这种怨言,只说我挺好,学校么就这么回事!柏立言拿老四开心,说每届女生最难分难舍的是冷教授。说到女生,老骆现在敢回忆当年的伤疤,他打开茅台给大家满上,说中文系那女神现在离婚了。当初嫌弃他农村来的没出息,现在见了面有悔意了。可我这号实在人,不可能再有什么故事吧?

老汤说:“故事也许没有,办事不成问题。”

老骆说:“别流氓!喝酒!”

柏立言和老赵不回忆往事,说不定已忘了往事。柏立言说:“别恶心了,老得荷尔蒙都不分泌了,女孩子都叫我们大叔了。”

这时他们才想到有个女孩子一直站在旁边,给他们上菜添茶,于是老骆不好意思,招呼她说:“姑娘,我们都是这学校毕业的,现在在社会上都有了些地位,可我们还是想念学校,想念我们啥也没有的时候呀!”

服务员姑娘嗯了一声,给老赵添茶。老赵看看她,评点说:“她很职业化,不掺合我们的事。”老四有点醉后失态,伸手在姑娘手臂上拍了一下,大舌头说:“她是醉话听多了。”大家举杯,老骆说:“为我们能保持本色、谁都没被社会改变干杯!”

老汤酒喝得有点意思,开始打断别人抒发自己的高见。老骆正和老赵说话呢,老汤忍不住说:“不好意思,老骆,我打断你们一下……”大概“不好意思”到第五次,柏立言说他了:“老汤,你今年的口头语怎么变成‘我打断你们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