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让同学做自我介绍,互相认识。未舒比阿钿先介绍,说自己喜欢花艺,这让她在一堆女生面前出尽了风头。她微微颔首,佯装谦逊地坐下。轮到阿钿上台,她不羞不躁,态度自然道,我喜欢文学,尤其喜欢《红楼梦》和古诗词。大家有相同喜好的,可以一起交流。
结果这一轮介绍下来,女生里头除了未舒说喜欢花艺,阿钿说喜欢文学外,其余的都说自己喜欢刷抖音、追剧、休闲娱乐什么的,这就使未舒和阿钿显得格格不入。一段时间以后,还是未舒回想起这段,发现了问题。
我傻,你更傻,未舒悻悻地说,我们两个像出头鸟。我说什么不好,偏说喜欢花艺,显得自己不得了,难怪她们都不和我亲近。顿了顿又说,阿钿,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阿钿道,你说。
我有一次走在班长她们宿舍那几个女孩子后边,听她们说,宋阿钿清高还算是有资本,花未舒纯粹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还说我什么乡下人扮俏,猪八戒背媳妇什么的一大通难听得要死的话。
说着说着,未舒开始嘤嘤地抽泣。阿钿想了想,问具体是什么时候听她们这么说的,未舒沉吟道,就是月考成绩出来没两天。
她俩相对无言。阿钿说,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未舒叹气,我们到底是乡下人,没有城里人这样世故,不懂得避锋芒。
阿钿没有接她的话。
语文老师是个极具有亲和力的年轻女老师,海藻般的大波浪长发,化着得体的妆,穿着蓬蓬公主裙,脚踏一双高跟皮鞋走入教室。正式上课前第一件事就是选语文课代表。她清了清嗓子,用抑扬顿挫的声音问道,有没有喜欢文学的同学?同学们便指着阿钿。老师从讲台下来,穿过过道,走到阿钿面前,笑道,你叫什么名字?阿钿答,我叫宋阿钿。哪个钿?玉钿金钗的钿。老师神色有些惊喜,问道,你愿意当我的语文课代表吗?阿钿回答,试试吧。
阿钿第一次收语文作业便有几个男生没有交,其中包括余轩,那个被未舒打趣为黑皮体育生沸羊羊的帅气男孩。她在清点作业的时候,分明看见余轩伸长脖子,脸色紧张,翘首以盼,透过黑框眼镜试图看清楚作业登记本上是否登记他未交。
阿钿抬头,正好和余轩对视,两个人心底都惊了一下。余轩目光坚毅,脸庞硬朗,充满阳刚之气,坐在座位上像一尊希腊大理石雕像,散发着雄性荷尔蒙,颇有鹤立鸡群之感。
阿钿急忙把目光移开,透过眼角的余晖,她发现余轩的目光从作业登记本转到她身上,灼灼的。余轩显然也是第一次认真打量她,也许被她身上的诗书气质或是其他不可名状的东西所吸引。
便鬼使神差的,阿钿没有记他的名字。
第一次语文作业就不交,语文老师很恼火,告了教物理的班主任老头。几个男生一一被叫到班主任的办公室训话,余轩却躲过了这一次。
若说一次两次在余轩看来许是偶然,但接二连三下来,其中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语文老师很爱叫学生朗读课文,尤其是诗歌,作为语文课代表的阿钿便是第一个。
这对于阿钿来说不在话下,加之她音色又好,对于这些诗歌她早就在以往的阅读中烂熟于心。在寻常人看来,她的朗读和专业人士没太大区别。
班上没有一个人的朗读能超过阿钿,自然而然的,阿钿也成了课文朗读的标准和示范。
在语文老师看来,朗读是理解文章的第一步,是一种最感性最直观的理解课文的方式。并且,她愿意花一些课堂时间来做这在其他应试型老师看来的无用功。每当阿钿站起来朗读,她就像变了一个人,逃离了她所生长的偏僻乡村,逃离了她支离破碎的家庭,灵魂从她的肉体飞升,飞到维也纳金色音乐大厅的舞台正中,拉奏着令人荡气回肠的《英雄交响曲》。
余轩这个时候总是屏气凝神,好动的他端正地坐在座位上,像是在亲吻女神转瞬即逝的翩翩衣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