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们这种人,总是在等电话的。又等,又怕。肖运生说:“电话嘛,有点像鬼。”我问:“什么意思?”肖运生说:“来之前你都不晓得的嘛,说来就来了。”
接到电话后,我去了尼罗河畔。车被肖运生开出去了,我问他怎么办,他说:“要不等我,要不你打车嘛。”我懒得等他,也没有打车,一丁点路,我心想,不至于的。结果那小区建在山上,从一期到四期海拔逐渐上升,电话里说是四期,得绕着圈往上走差不多半小时。我出了一身汗,热也不怎么热,但四川的潮气像一条蛇,把每个人紧紧缠在里面。
五月,山桃结了硬硬的青绿色小果,一个女人站在一株桃树下等我。我远远就吃了一惊,那是个美丽的女人,长发散开,穿一条美丽的绿丝连衣裙,腰上胡乱系了个结,一根细细的金链子,往不可知的区域蔓延。我不大敢直视她,只是匆匆两眼,也看出她非常憔悴,又没有化妆,一眼即知四十岁向上,但奇了怪了,往后好几天,我都在想着她疲倦的眼神、憔悴的脸。
我定了定神才开口:“易小姐?”
她点点头,指着一楼一扇打破了的窗户说:“半夜进了人。”
我打开执法记录仪随口说:“我还要等个同事……算了,走吧,先去看看。”
一楼的三居室,带一个五十平方米左右的小院,客厅和厨房都开了门,直接通向院子。我从院子进去,四处都乱,一半是硬化瓷砖,一半种了密密花草,硬化地面上堆满纸箱和编织袋,还有两把藤椅,挨着栅栏,摆在一大蓬绣球前面。绣球无人料理,却仍然蓝而繁盛,不知道谁扔了个烟头,好端端一朵花,看着闹心,我下意识地把烟头拂下去。
烟头掉在泥上,我刚想捡起来扔了,易小姐过来,胡乱踢开几个纸箱。刚搬进来,还没收拾好,她说。角落里有一株细叶榕,初夏,树叶幽幽,和她的裙子一个绿色,那种绿阴森森的,带点鬼气。
主卧没有开屋门,但有一个转角飘窗,人是从这里进来的,一地碎玻璃碴,没有血迹,那人倒是很小心。卧室里四处都被翻过了,一地衣服。我戴上手套,拿起一件墨绿色衣服看了看,发现那是一件蕾丝内衣,又赶忙放了下去:“都少了什么?”
“一块表,一对耳环。”
“大概价值多少?”
她想了想说:“两万多块,表两万多块,耳环不值钱。”
“有什么特征?”
“没什么特征,欧米茄,蓝色的,基本款。耳环是一对小星星,褪色了,好多年前的。”
我看看卧室的床,和窗户只隔两米:“这么大动静,你就没听见?”
“我昨晚睡在客厅,收拾东西收拾累了,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你家别的人呢?”
她笑起来:“我家没别人。”
我有点尴尬,又看她一眼。电水壶叫起来,她泡了茶递给我,给她自己也泡了一杯。我吹着茶沫子,不是自贡人喝的茉莉花茶,而是西湖龙井。茶色青绿,我想到院子里郁郁葱葱的柚子树,又看了看她身上的绿色连衣裙。到处都绿,深深浅浅,像一个又一个的绿色旋涡。
我渐渐感到眩晕。“屋里有监控吗?”我问。
她摇摇头。
“小区有吗?”
“有的,但这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