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丽堂皇的天桥剧场。
血红的帷幕徐徐提起。舞台上,鹅黄的草滩,蔚蓝的湖水,在暗淡温柔的光线中,那么和谐,给人一种迷离恍惚的感觉。
柴可夫斯基F大调大提琴《天鹅湖》协奏曲,轻得不能再轻,拖着袅袅不绝的余韵,缭绕在整个剧场的空间,宫灯上的流苏也微微地颤动着。
小天鹅群缓缓从左侧上场,宛若晶莹的雪团在微风中慢慢移动……
台下观众,各种素养的人都有。说不准有只为欣赏艺术,陶冶情操的;有专为研究比较艺术学探讨芭蕾与京剧的对立统一规律的;至于有无特为满足感官,直勾勾地只注意女人胸脯和足尖的,亦未可知。
小天鹅群随着大提琴乐音的沉缓流淌,动作协调一致抬起腿,足尖在空中悠悠地划着弧线,双臂缓缓舒展,翩翩欲飞。小天鹅群典雅的舞姿与沉稳的音乐完全融为一体,舞姿意蕴丰富,仿佛贯注了千言万语,化为心灵的颤动,轻轻地、悠悠地从右侧退场……
台下观者弥众,当然会有懂行的。
果然有一位,第一排中间那位挺有风度的中年人向旁人炫耀:“等着吧,柴可夫斯基B小调马上开始,白天鹅独舞,瞧,她上场了!”
台上,果然出现一只白天鹅,一串足尖碎步,“急急风”向湖边移来。
她是《天鹅湖》里的中心人物,剧情都是围绕着她展开的。
此刻,她在湖边一连十几次劈叉大跳,又袅袅娜娜地走近湖边,俯视很久……
柴可夫斯基真会写戏,假设此时出现的是英俊的王子,也就没戏可看了,偏偏安排了丑陋凶恶的魔鬼上场。
风度中年人告诉旁侧的人:“其实,曲折跌宕乃艺术之规律。君曾记否,贾宝玉题写过‘曲径通幽的匾额?确乎道出了艺术的真谛……”
可,魔鬼并没有上场。
风度中年人蹙紧眉头:“怪!”
邻近的座位开始骚动起来。
台上,那只白天鹅安详无比。其实,由于魔鬼不能按时上场而造成情节停滞,此时,白天鹅定然是心急如焚。
观众不约而同地盯着舞台左侧。
然而,那魔鬼真的如魔鬼一样,不知去哪里游荡了。
一台和谐优美的《天鹅湖》完全被肢解,世界芭蕾瑰宝将被击成齑粉和飞沫。
台上,白天鹅再也不能持续在蓝色的湖畔“亮相”,静静地等魔鬼了,否则,连白痴也会看出破绽的。她越想越害怕,耳畔似乎一片乱哄哄的倒彩声。
果然,倒彩声越来越大,越来越乱,越来越不可收拾,像病毒恐怖地蔓延开去……
白天鹅抽泣了,她陡然立起,一连串的“倒踢紫金冠”。
台下,吼叫声、击打椅子声、尖厉的口哨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股声浪,向舞台上涌去。
突然,魔鬼闪电般地蹿上舞台。
沸腾的剧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魔鬼如黑色的精灵立在舞台中央,竟向白天鹅深深地鞠了一躬。
台下“哄”地笑了。
那象征死神的魔鬼,又向台前靠来,也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不紧不慢地说:“对不起,我来迟了!在这个戏里,我只是担任一个微不足道的配角,可由于我的过失,使整个戏砸了锅,这是不能容忍的!”
魔鬼突然挥手一指,声调抑扬顿挫:“在笑谁?笑我?哦,但愿这笑里,不包含你自己!”
一束强光,在舞台右侧,打出一直行雪亮雪亮的宋体字:
芭蕾小品:仅仅由于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