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奇怪——那年秋天的事。
那年秋天,我和我的同事突发奇想,要到乡下去度假。本来我们各自要带女朋友,可临行前又改变了主意——就想两个男人在一起消磨一周的时光,为什么还要延续城市的记忆呢?
我们不等女朋友赶来,就关掉电话,匆匆地上了开往土门岭的汽车。
“这样一来,心里会舒服些吧?”我的同事点燃一支烟,身体靠在椅背上,问我。
“是吧,说不太好。”我应付道。
他吸了一口烟,吐了一个大大的烟圈。
“怎么样?和她睡了?”同事暧昧地笑一笑。他指我的女朋友。
“还没有,只是喝醉酒的时候,在出租车上亲热一下。”我说。
“噢?那岂不是很不方便?”
“也没有,都是天黑以后。再说,出租司机也是司空见惯。”
“呵呵。”听了我的话,他笑了。
接下来无话,我们在汽车的摇晃中进入自己的思绪。
土门岭是一个地处丘陵的小镇,东部铁路从这里经过。铁路线像一把刀,只那么一闪,就把这个人口本来不多的小镇分为两半——一半是镇政府所在地;一半是居民区。
镇政府的前边是一条街,街上有几家店铺,依次是寿装店、小吃部、肉铺、日杂店、书店、储蓄所、邮政所。
邮政所只有一个人,既是领导又是邮递员。
卖肉的是一个女人,三十几岁。一只眼睛瞎了。她有一手好刀工,对肉有相当的敏感性。夏天的时候,肉上会落满苍蝇,她有兴致的时候,一刀可以把苍蝇切成两半——有的是拦腰切的;有的是从头到尾切的,无论哪一种切法,上下两半和左右两半的大小总是一样,不差分毫。
所以,这个女人卖肉的时候,总也不带秤。
偶尔的一天,在办公室里闲聊,我和同事说起这些事,他饶有兴趣地说:“休假吧,我们去那里拍纪录片。”
我的这个同事是一个电影爱好者,如果你和他在一起喝酒,他一准儿会和你谈电影。有的时候,口水都流出来了,他也不知道。不过,这在别人看来,是件很恶心的事。
说实话,我对拍纪录片没有兴趣,但他提出休假,这倒十分符合我的心意。
“休假啊,好啊,我们可以借到一间空房子。”我说。
“好啊好啊。”他的兴致更浓了。
于是,我们决定了这次短途旅行。
距土门岭两公里远的地方有一座山,名字叫马虎头山。之所以起这么一个名字,实在是因为这山的形状。山这边的人看山峰像马,山那边的人看山峰像虎,这边叫马头山,那边叫虎头山,叫来叫去都觉得解释起来很麻烦,索性合在一起,就叫成了马虎头山。
马虎头山的半山腰有一片草地,如同带子一样缠在那里。
这是一个安静的地方,很适合谈恋爱。
女孩说:“两人总在一起也无聊。”
男孩摘了一朵花,说:“是呵。”
“分开一段怎么样?”女孩问。
“也许是一个很好的尝试吧。”男孩似乎没有意见。
“本来可以和你做些什么的……”女孩说。
男孩又摘了一朵花,放在先前那朵花的上面。
“可是,想一想,做了也无聊。”女孩继续说。
“是呵。”男孩想了想,说:“可是,要是结婚了,就一定要做些什么了,不然结婚干什么呢?”
“那倒是。”
“不过,分开了以后再相遇呢?”男孩好奇地问
“那就做些什么啊!”女孩有些兴奋。
“也许,只有这样。”
—— 一个人的想象总和记忆有关,而记忆无法摆脱现实。
到土门岭的第一个下午就出了怪事。
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我们和邮局的邮递员谈好借房子的事。说是借,实际上是租。邮递员接过钱,咧开他少了一颗门牙的嘴笑了。他一笑,我们的身边就有风。
“好怪的人。”望着邮递员的背影,同事说。
我不置可否。
同事放下背包,就迫不及待地拿上摄像机和支架走了——他看中土门岭还遗存的日式火车站。他要拍一组有关车站、火车以及行人的资料,作为他所谓的纪录片的开头。
“一起去?”他邀请我。
我笑了,摇一摇头。
他不再勉强,一个人走了。
四点二十分的时候,那个卖肉的女人来了。她径直走到屋内,回身把门关上。
我们没有更多的语言,互相打量了一会儿,就开始默默地脱衣服。后来,我们……完事了,我们依旧没有说话,她穿好衣服,打开门,走了。
我坐在黑暗里,一动也没动。
再后来,我的同事回来了,他很吃惊我的状态。不过,纪录片的乐趣很快就冲淡了他的吃惊,他打开机器,十分兴奋地对我说:“你猜怎么样?”
“怎样?”
“我拍到那个卖肉的女人了。”
“这有什么?”
“她说,她和你在一起。”
这倒是一件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