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后,桂婆拿小碗撮了半碗谷子要喂鸡。桂婆走到林盘边,嘴里“咯咯咯”唤着。平常,桂婆一唤,那只大红公鸡就飞快地出现在桂婆面前,可今天,桂婆唤了几声,也不见大红公鸡从林盘里出来。
林盘里、屋前屋后都找过了,还是不见它的影子。桂婆想,大红公鸡是自己走丢了,不会是贼偷的。村里好些年没人家丢过东西了,年轻人都去城里了,村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老头老太太,贼都不来了。
桂婆出去寻鸡。那只大红公鸡有时候跑得远,最远的一次跑到了柳婆家。“这次不晓得又跑哪里去了。”桂婆嘴里嘀咕。
先去近处的杏婆家,六七个田远。桂婆走在小路上,路两沿的爬地草一个劲往路中间长。路两边的地好些都栽着树,桂花、银杏、樱花、红叶李,零零星星几块种庄稼的,杂草比庄稼长得还好。
去了杏婆家,杏婆正在院坝里守着一窝刚孵出的鸡娃。鸡娃装在一只箩筐里,下面垫着一层谷草。阳光下,一只只鸡娃“唧唧唧”叫着,像一堆嫩黄色的小绒球。打个招呼,桂婆说:“杏婆,抱一窝鸡娃啊?”杏婆笑眯眯说:“昨天刚出完,今天太阳好,弄出来敞敞。”
杏婆端一把椅子给桂婆,唠嗑几句,桂婆就说她的大红公鸡不见了。杏婆说:“啥时候不见的?”桂婆说:“今早我喂它,就找不见了。”杏婆说:“没看见过。”又说,“是不是让野狗叼走了。”桂婆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些年,村里的野狗越来越多,说不定真是让野狗叼了。
但桂婆还是想再找找,她觉得不一定是让野狗叼了。
桂婆又去柳婆家。走过石拱桥的时候,她看见王二憨正在韭菜地里忙。像王二憨这样留在村里种地的青壮年,村里没有几个了。王二憨的外号叫“王韭黄”,年年做韭黄卖。韭黄不是“种”出来的,是“做”出来的,是绣花活路。青韭菜长到六七寸高就开始理沟起垄“做黄”。理沟用刨锄,锄叶七八寸宽。铲起的泥土往青韭菜苗两边堆,直到上面只露出一点青韭菜叶。“做黄”是慢工细活,沟底要平、宽窄均匀,垄要上面略窄、下面略宽,垄背两边要平、直。王二憨做这个是行家,垄沟不掉一点土,两边垄背用刨锄背轻轻拍打,平整、光滑、笔直,像拉着线做出来的一样。
青韭菜被泥土掩埋的部分,隔绝了阳光和空气,隔一段时间就成韭黄了。露出垄的青韭菜长高了,又如法炮制,直到收割韭黄。
桂婆看着王二憨用刨锄理沟堆垄,说:“二憨,韭黄快成了?”王二憨笑着说:“再十多天就收了。”桂婆又说:“做韭黄好累啊,人家都出去打工挣钱了,你咋不出去呀?”王二憨说:“我走了地咋办?”顿一下又说,“做韭黄一样挣钱。”
桂婆觉得王二憨的话挺在理的。
到了柳婆家,柳婆和柳爷正在逗一只鹦鹉玩。鹦鹉笼子挂在院中那棵柿子树上,柳婆和柳爷坐在椅子上,逗鹦鹉说话。桂婆说:“柳婆,你们在哪弄来一只鹦鹉呀?”柳婆说:“前天赶场买的。”桂婆说:“街上有卖鹦鹉的?”柳婆说:“碰见的。那天去赶场,看见菜市场里有个人卖鹦鹉,就买了一只。”桂婆说:“会说话不?”柳婆说:“会说,不信您教它。”
桂婆来了兴致,教鹦鹉喊儿子的名字。教几句,鹦鹉就会了,喊:“桂生!桂生!”桂婆又教鹦鹉喊孙子的名字,教几句鹦鹉也会了,喊:“晓东!晓东!”然后桂婆又教鹦鹉喊儿媳妇的名字……
逗一阵鹦鹉,又跟柳婆柳爷唠嗑一阵,桂婆才离开往家走。她没提大红公鸡的事,只觉得鹦鹉太好玩了,想下次逢场也去菜市场看看,碰见了也买一只。
回到家一会儿,杏婆突然来了。杏婆手里拎着一只篮子,里面装着五只鸡娃。杏婆说:“桂婆,您的大红公鸡丢了就算了,送您几只鸡娃喂。”桂婆很高兴,说:“杏婆,您想得到家。”
杏婆走后,桂婆才突然想起,大红公鸡没丢,是让儿子媳妇逮去城里了。孙子要参加高考了,昨天,儿子媳妇回来,把大红公鸡逮走了,说给孙子补身体。儿子还说自个儿家的土鸡,比城里买的好。
“唉!老了,不中用了……”桂婆心里嘀咕着,目光瞅着那五只绒球一样的鸡娃,又想起了柳婆家那只鹦鹉。
“不晓得那个卖鹦鹉的还来不来……”桂婆想,心里有些纠结。